“阿旬,等等。”
婚宴还未结束,依旧是那般闹腾地一番喝酒吃菜,但吹吹打打的声音却已不见了。
许是怕扰了民吧。
恰是入夜时分,新郎官与新娘,已经早早地被送入了洞房。
入夜,微凉,风儿微拂间,隐隐有丝丝凉意沁在心头。
温庭快速地走了几步,叫住了江旬:“可以,和我来一下吗?我们聊聊。”
“好。”江旬微微点了点头,跟着温庭一路走到了城门外边。他回望远处的灯火通明,忽然向着温庭问道:“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
“我啊,就是想跟你聊聊。”温庭说着,忽然转头,他直逼着江旬的目光,丝毫不放过他在触及到自己时的躲闪,“阿旬,不要逃避我,你究竟是在干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吗?别这样了,告诉我,好吗?”
“什么跟什么的,阿庭哥,你这是怎么……,了?”江旬有意识般地逃开了温庭的追问,他半开玩笑地拍开了温庭伸过来的手,道,“阿庭哥,你不要乱想了好不好?我……,”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是知道的,我已经说了,不要逃避,不要逃避我,就和我说一下,就有这么困难吗?!”温庭一把抓住了江旬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近乎歇斯底里般地冲着江旬吼道。
“阿庭哥,”江旬别开了头,伸手用力地掰开了温庭的手,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温庭时,脸上却恢复了人前的沉静,他紧紧盯着温庭的双眸,眼睛瞪大了,近乎血红得狰狞,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很、困、难,我说,告诉你,很困难,因为,我并不想要告诉你。”
“为什么?”疑惑的话语紧随着落下。
“因为啊,”轻轻的话语像是叹息在心底深处响起,也是那般轻轻地落下,但话中的言语,却是伤人的,“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满意了吗?嗯?”
说罢,江旬一声轻笑,像是一句轻嘲,他用力地甩开了温庭紧紧箍住了他的手的手,脚下便向后退去了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身后的那一人久久地盯着他的背影皱紧了眉。
江旬迎着月光走去,心底却是越发地凉薄,趁着月光的余晖照下了影子,将它拉得很长。他苦笑,加快了脚步,与身后那人背道而驰,自以为是的潇洒,心底却在撕裂般的哭泣。
你不该放弃的!你不应该就这么放弃的!?你真是无用啊江旬,呵,我就是无用,我就是蠢,可是,那又如何?我不傻,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样,我可不想祥光普照,得不到,就理应成全,让他好过,然后,默默地牺牲自己?!
真是可笑。
君落羽啊君落羽,没想到你英明了一世,却就这般毁在了自己一时的心动之上?!然后,默默地,将这一切都拱手相让,然后,坐看那人坐拥美人及江山,却将你忘了个一干二净?!
真是蠢到家了!!
一股气在肚子里憋着,不知不觉间,江旬很快便走回了府中。
他将门一甩,便吩咐了府中的侍从不准再放任何人进来,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却是越想越气,心中久久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即使他极力地压制了,也不能平静下来。
很快,便连这夜间短暂的安静,也很快就被打破了。屋外传来了几声的吵嚷,又有几声劝阻的声音响着,隐隐之间,他似乎冥冥地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又是他!你怎么总是想到他?出幻觉了?这么窝囊?!
忽然,便听有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脚步声的渐渐临近,“咔哒”,一声门口的巨响,终于将江旬的注意力放在了从屋外走进来了的那人身上。
“你来了。”江旬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的平静,他向着温庭微微抬了抬手中的茶盏,尔后一仰头,一口而尽。
“江旬?江大人?!”相比江旬的淡然,温庭却显得暴躁,往日一直是一派温温公子作相的他,却也不知为何而怒气冲冲,“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抱歉,老爷,小的……,小的拦不住温大人。”门外急喘喘地跑进来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对着江旬行礼后说道,因为不知名的害怕,他的身子还发抖着,声音轻的微乎其微。
“已经知道了,下去吧。”而他害怕的江旬大人却并未追究,反倒是心情颇为不错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温庭冲着江旬喊道,有重复了先前的一遍话。
“急什么急,来来来,先坐下来吧。”
“坐下来?你还有心思?”“来!江旬,我们来谈谈!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说个清清楚楚的,你不要想着逃!”
“可是……,温大人,我有逃吗?我不正好好地坐在你的面前,反倒是你啊,平日里的翩翩温润公子呢?去哪了呢?来来来,先坐下来吧,我们心平气和的,再说吧。”
“好,我问你,你这些权势,这些情报,从君落羽那里得来的情报,是怎么来的?是谁给你的?说!”温庭没有坐下,他向前了几步,双手握紧,紧紧地拽住了江旬的衣领子,将他从座位上拽离。
“还能有谁啊?无非是我的一些下属啊,手下啊什么的,怎么,厉害不?”淡淡地说笑,像是未见这其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江旬伸出了手,轻轻地掰动着放在自己衣领上的那双手,却见那手是纹丝不动,任凭他如何,也未有动静。
“你还在这里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江旬,我老实地再重复一遍,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到底是谁?”
江旬别过了,他终于将自己的领子从温庭的手中解放了出来,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他说了一个名字:“赤於。”
“谁?”温庭一惊,他恍然间,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再次对着江旬紧紧地追问了一遍,“阿旬,你刚刚……,说的是谁?”
“赤於,那个爱君落羽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蠢女人,本是他的身边重人,然后呢?知道了他爱的,是你家那位妹夫之后,爱而不得,就爱而生恨了呗。”江旬轻嗤了一声,只是淡淡然地说道。
“你说得倒轻巧,但万一她反咬一口怎么办?你怎么办啊?”焦急的喊话
“阿庭哥哥,你这是……,在关心阿旬啊?”
温庭沉默了,他疲惫地看了进行一眼,尔后,他像是无力地说了一句:“对,你说得对,我是在关心你!呵,我在关心你!?你知不知道,这风险有多大,这有多危险?!”他神色有些疯狂了,微微眯起的双眸中,闪烁着凌厉的光。
对,就是这样,越疯狂越好,越紧张越好,不要隐藏你的情绪,来吧,就是这样!
抬眼便见温庭渐渐显得疯狂的眉目,江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想着,内心深处澎湃着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快要将他吞没了,眼望着形势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走去,他却显得有些兴奋。
可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刺激温庭,他朝着屋外走去,他道:“我去看看赤於。”
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温庭的眼前,他眸光微凝,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
天牢之中,是彻骨的冷意与腐臭的腥烂味儿,恐惧与焦虑,就是自这日日夜夜,永无休止的黑暗间慢慢地扩散,蔓延。
忽然,这寂静的其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咔哒,咔哒,咔哒”,很有节奏,在这静谧的其间,尤为清晰,却又能恰到好处地唤起没日没夜被关在这里的人们的恐惧,一时之间,是骚|动频频,没有人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而恰恰正是在面对着自己所未知却又知晓是极度可怕的危险时,人的恐惧,往往会被扩张到了最大。
所幸,脚步声掠过了他们,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它的声音一直到了尽头才停下了。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映现处了那一个披头散发的狼狈红衣女子,她正被一捆又一捆的铁链子紧紧地锁住了,身上,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的伤痕,清晰可见血迹未干。
“你怎么来了?难道只是来看看我?看看我有没有逃走?”女子并未抬起头,几天未进一滴水的嗓子,显得干哑得厉害,她轻嘲了一声,道:“江大人权且放心,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就不劳费心了。”
“最后的那件事,是你告诉他,你的主子的?”
“对啊。”她愉悦地眯了眯眼,“是我告诉他的,又如何?”
“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了,不要耍什么花招,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难道你忘记了吗?还需要我再来提醒你一下吗?”轻飘飘的话语间,却带着彻骨的冷意。
“江大人,您这样的威胁,说实在的,对我,可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说着,便装作是一副冷硬的不屑地轻瞟了江旬一眼,不知是在期待些什么。
“威胁?不不不,我这可不是在威胁你啊,红衣大人,这是警告。”江旬压低了声音,他居高临下地看了被锁链紧紧捆绑住了的女子,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探寻着,半晌,他忽然了然地勾了勾唇,道,“激将法可没多大的用处哦?赤於大人,既然你不肯知错,那就好好地在这里待在罢,我可是给你机会过了呢。”说着,有些可惜地抿了抿唇。
“为什么?”她开始愤怒了,“为什么会这样?!”那双顷刻间被染红的双眼紧紧地盯住了江旬。
“我不后悔,”她道,“那天,当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的时候,他对我笑了,跟我说,‘你做得好’,那是他第一次对着我笑啊,我不后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比不过那个人,为什么他可以独独拥有他所有的目光,就连他的性命,他如此的珍视,却又可以不顾一切地捧到那人的面前,任由他将这些都鄙弃如履,而我呢,我为他做了这么多,然后呢?都得到了一些什么?什么都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声在诡异的黑暗中倍显凄厉,散乱的头发乱蓬蓬的,却又因为剧烈的晃动而飞舞,扬起灰尘,迷蒙了视线。
“真是卑微的可怜。”一声轻轻的嗤笑忽然响起,打断了那狂妄的发狂,那尖利的声音忽然刺耳地戛然而止了,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红光,向着他露出了锋芒,却又因为束缚而无端地显得可笑。
“你不也一样么,江大人?”粗噶的笑声响起,“你不比我更可悲吗?你此次,为何而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吧?是……温大人,是他吗?”
“你!”江旬像是有些被说中了心思,顿时便气急了起来,他才开口,却又快速地被赤於打断了话。
“如此可悲的你啊,感情是如此地不被世道认可啊,就连,就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的你,又有什么资本,来指责我?嘲讽我?!你是在嫉妒吗,嫉妒我有,爱一个我想爱的人的勇气。”嘲讽地笑声在黑暗中响起,显得心惊得悲凉“他都死了,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了,如此,可以亲眼看到江大人的这幅面孔,赤於我,也可以瞑目了吧。”话音刚落,一声疾呼响起,她的嘴角溢出了红色,泛着淡淡的黑色。
是毒!
“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惊疑的声音从江旬的口中吐出,却抬眼便见面前之人已无生气的面孔,招了招手,便叫了人进来,将尸体下葬了,便拒绝了手下一众人的相送,独自一人走出了天牢。
刚刚走出了天牢的大门,江旬忽然想起了什么,向着身边的手下问道:“阿庭哥,他还在我江府之内吗?”
“是的,温大人还在,就等着大人您回去。”那人恭敬地说道。
“好,那行,我去找他。”
说着,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