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从店中走出来之后,就觉得总有几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的判断是对的,在马兰的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戒备这个金色短发女孩,
这也难怪,前不久,格雷普尼尔的间谍发现了马兰的秘密,虽然间谍没能把他掌握的全部都告诉格雷普尼尔,可是泄露出的零星证据已经让格雷普尼尔对马兰心存戒备,在这种时候,加多林总督突然把一个在格雷普尼尔工作多年,而且没有劣迹的噬神者轰出来,让她投靠克里桑什玛姆,这不可能不让人怀疑。
加上,拉斯提克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说明拉斯提克多少也感觉出来了。他可不是一个吓你一跳就完事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还算是在预料之中。
克莱尔心想:在这里还是老实一些吧,否则,现在真正能站在我这边的可能只有伊尔达。以后,马兰算是不能再来了,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拉斯提克对自己的忌惮将会与日俱增,二来,如果我给伊尔达添麻烦的话,加多林总督的任务就完不成了。既然如此,那我去看看老朋友吧。
想到这里,克莱尔穿过中央街道,来到了对面的商店,买了一朵白色的勿忘我,向后街走,拐过几条路之后,来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白色建筑前。
现在,这里没什么人来,没有招牌,里面的陈设在外面透过玻璃墙便能够一览无余——三座石碑,上面刻着一些名字。
算是一个祠堂吧,也没个正经样子,也算是少数几个使用玻璃墙的建筑,其他的多是金属和水泥,为的是噬灰来袭的时候能够保护建筑当中的人,而这里并不需要,有一个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双腕轮女孩拿着扫帚简单地打理一番就够了。在克莱尔到这里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她正蜷缩在墙角睡觉,在这个连针掉到地面上都能听见的所在,她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克莱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站在正面着门的石碑前,看着上面的名字。
正面着门的这个大石碑,刻着的是当初为了开辟这个区域而牺牲的人们,这里面,刻着她父亲的名字。
第六机械科特别运输管理部队少尉,这个位子,在四年前属于另外一个人,那时克莱尔只有十四岁,追随父亲,刚刚加入这个部队的克莱尔,在训练了不到三个月之后就跟随格雷普尼尔的噬神者们参加了确保马兰港湾的建设的大型战役当中。第六机械科特别运输管理部队专门负责在战时向前线输送除去食水以外的各类关键器械,大到荒神炮车,小到神机零件,各式各样的东西,他们都需要尽快运抵前线。
这听上去好像是个轻松的活,实际上这项工作比前线部队更加危险。因为作战的重点在于正面战场,噬神者的数量也不算富裕,所以运输道路上的噬神者是非常少的,再加上马兰地处阿尔卑斯上附近,山穴之中常有荒神出没,一旦遭遇荒神的袭击,尤其是一群荒神,那这支运输部队就很可能因抵抗能力薄弱而全军覆没。比如现在的第一机械科特别运输管理部队,便是完全由第二部队改组而成的,原第一部队被赤蚀狼狼群全部杀死。
因此,运输部队中总有几个车神在关键时刻需要站出来拯救众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克莱尔到现在练就了一个人“打带跑”的能力,为的就是预防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克莱尔不由得回忆起了在那场战斗中的场景,那时,她的父亲,也是那时的队长,命令运输队全员舍弃物资开车冲出重围而自己殿后,然而一个火球落在车的侧方,致使拖车侧翻。深陷绝境的格维尔给克莱尔注射了镇静剂让其昏睡,自己一个人拿着神机浴血奋战。
等救援部队赶到之时,格维尔的尸体已经被赤蚀狼按在爪下撕扯……
在入伍之前,克莱尔一直和她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在此之前,她很少看到自己的父亲格维尔。入伍之后,她去了父亲所在的队伍,见到了她的父亲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在葬礼上,当克莱尔和她的母亲将白花放在棺材上的时候,她的母亲哭得梨花带雨,而自己却只是低头不语而已。她和自己父亲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像她母亲一样对格维尔有如此强烈的感情。
她起初也和大多数初心者一样用的是轻型剑,而从那天起,她就用起了父亲生前最喜欢使用的蓄能长枪“宵棘”。
转眼之间,已是四年过去了,克莱尔不由得感慨时光的无情。
她将白花轻轻放在碑前,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休息的AGE,想到这花估计只要自己一走就会被收走,于是她将包装撕去,吃下强制解放剂,用神谕能量将这朵白色勿忘我化作灰烬。
想到自己的父亲为马兰而死,而现如今自己却被马兰视为敌人,这其中的滋味,可以说是让人肝肠寸断。
“真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父亲,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克莱尔下意识地抹了抹眼角,发现有些湿。
说起来,这里说不定还徘徊着一个碑上无名的灵魂,一个用一封密信救下一个据点,只拥有代号的间谍。
拉斯提克,你就这么看不起人类么,非要想着以毒攻毒,将一个又一个无辜者变成怪物?
为什么……
我想不通……
你不做出这种事情,我也没必要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克莱尔叹了一口气,没成想把旁边睡着了的AGE给惊醒了。只见她的眼睛刚一睁,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立刻站起来道歉:“对……对不起……”
“啊?哦,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说完,克莱尔一转身,离开了这里,转到门口,立刻撞见了歌利亚。
原来,歌利亚也注意到街上有些人非常在意克莱尔,想到之前她被拉斯提克说了一顿,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于是就跟过来了,他的打算是,倘若她真的被人盯上了,自己跟在后面,多一双眼睛,量他们也不敢对克莱尔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如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还能去找伊尔达,对人一视同仁的克里桑什玛姆港主断不可能坐视不管。
从克莱尔进去之后,歌利亚便在远处偷看,见克莱尔进去之后好久都没反应,这才快步赶来,没想到正碰上她出来。
“克莱尔?”
歌利亚看到克莱尔的眼圈发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本想问一句她怎么了,可没想到克莱尔对着自己扔下一句“离我远点”,推开歌利亚就走了。
克莱尔其实并无恶意,一见到歌利亚,也纯粹是不想让他也卷进来,被马兰的人误以为和自己是一路的,因此说了句“离我远点”以示警告,还故意说得大声一些,是让那些监视自己的人进一步打消疑虑。然而克莱尔在悼念之后,心情不好,语气自然显得败了一些,因此这四个字听起来就特别的刺耳。
歌利亚心想,我这可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于是想进去看看,结果发现居然是一座祠堂。
那个扫地的小女孩看见又一个人进来了,赶紧抓起扫帚,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歌利亚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自己在石碑上寻找,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叫做格维尔·维多利亚的人,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也稍微小了一些。
是克莱尔的家人吧,怪不得克莱尔看上去心情不好。
歌利亚又瞥了一眼旁边的AGE,发现她面黄肌瘦,眼中无光,透过她身上的那间薄衬衣,隐约看见里面好像有抓痕。
“你这是……”
歌利亚刚往前走一步,就把小女孩吓得跌坐在地上,双腿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怯生生地说:“我……我会听话的……”
这反应让歌利亚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上前猛得跨出一步,伸出手来,抓住了女孩的胳膊。
这让女孩几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懵懵懂懂地跟着歌利亚往前走,边走边觉得自己的眼皮被照亮了,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街上,眼前这个人一边拉着自己一边用耳麦喊:“大姐头,你在哪里?有空的话,和我在港湾正门左街,营地的医务室门口碰头,有急事找你。”
说完,歌利亚一直把这孩子带到了医务室门口,站在门前,气鼓鼓地看着街面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谷村黛匆匆赶来,看见歌利亚拉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
“歌利亚,这是谁啊?”
“不知道,总之,你最好带她进去检查一下。”
说完,歌利亚便把小女孩轻轻推到谷村黛跟前,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对她说:“跟着姐姐进去检查一下身体,乖啊~”
谷村黛看着小女孩身上的伤痕,也明白了几分,将小女孩抱进了医务室,而歌利亚则是在门口等候,不一会儿,医务室里就传来了谷村黛的咒骂声:“这帮混蛋,渣滓,真是罔披了一身人皮!”
歌利亚对谷村黛的反应早有预料,耐心地等着谷村黛带着小女孩走出来。
“怎么样?”
谷村黛的脸都憋出紫色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向港主反映!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在祠堂,她是个扫地的。她血压怎么样?”
“太高了,再加上低血糖,恐怕是长期饥饿和恐惧造成的,而且,左侧第八肋前后各一处断端……”
谷村黛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那里已经发黑了,甚至能闻到臭鸡蛋一般的异味……其他的还要再检查,可我看怕是保不住了……歌利亚,她才十二岁……才十二岁啊,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歌利亚冷笑一声说:“谁知道呢?那里比较偏远,这小家伙只能让他们胡作非为。总之,今晚不能让她再在祠堂待着了,要把她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