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利亚战胜汉尼拔后,坐在罗伦身旁,闭目养神,一直等到谷村黛独自一人前来。
应该是玟叫过来的,歌利亚这么猜测,因为,没有其他的人过来。
谷村黛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含着眼泪检查罗伦的身体,不过,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皮下组织,又强行把她的眼泪吓了回去。
“歌……歌利亚,这……这这这是……”
谷村黛的嘴唇都白了,手指抖抖索索地点着罗伦的后背,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歌利亚睁开眼睛,眼神由于疲劳而显得有些涣散,不过还是说了:“如你所见,如假包换的罗伦·加里森,如假包换的人型荒神。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才知道的。我觉得你应该有所察觉才是,一个不需要带腕轮的正常人,怎么可能大模大样地行走在灰域中二而不被噬灰侵蚀?在你面前的时候,我估计他是会装作吃药的样子的,然后你以为这只是他吃的药药效更强什么的。”
“说实话我其实……有怀疑过的可是我……”
谷村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好几个画面:自己无意中看见的罗伦吃的药,罗伦的手指受伤时发出的奇怪的味道,罗伦那非同寻常的体能……
歌利亚见谷村黛似乎有些迷惑,于是就直接问她:“无法接受,我也是,可是我接不接受无所谓,关键是你,你能接受身为人型荒神的他吗?”
“我当然……”谷村黛下意识地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说,“我和他,你都知道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呢好吧,真是的,”歌利亚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初试那天,还有今天早上,一看到罗伦教官就会脸红的前辈真是太可爱了。”
“可可可可爱?”
谷村黛的脸突然就红了,双手捂着肩膀,两腿蹬着地面倒退两步,说了声:“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反应有点大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歌利亚倒是一副一脸无辜的样子。
谷村黛嘟着嘴,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歌利亚的鼻子:“你这人真的是有一点点太糟糕了。”
歌利亚尴尬地挠着头:“什么叫‘有一点点太糟糕了’,到底是‘一点点‘还是‘太’啊。”
谷村黛歪着头笑了一下:“都是……”
说完她看了一眼罗伦的后背,从外套中取出那管药膏,又把外套盖了回去,随后拿着药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次,又把盖子拧下来闻闻,说了声“好臭”,又把盖子拧上,塞回外套里。
“真是奇怪的药呢,上面什么都没写,闻起来还……像是某种氨溴酸合剂。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药理,你呢?”
“我?我就更不可能了好吧,单单是跟着学急救技术和外科技巧就够受了,怎么可能会去研究药理……对哦……”
歌利亚突然眼前一亮,换成跪姿看着罗伦:“这药想必是不可能量产的,因为,治疗荒神的伤口的药,一旦说出去,那可就算是全民公敌了,而且就算是和他们解释清楚,加多林总督能够洗清自己,却会让罗伦成为众矢之的……对了,你说,会不会是犬饲冬彦做的药。”
谷村黛果断地摇头表示否定:“这是肯定不可能的,你见过他怎么对待他的实验用动物就知道,但凡是有些怜悯之心的人就根本做不出他那种事,他是一个为了科学什么都无所谓的怪物,而且,罗伦和犬饲一向不和,他也没有理由为罗伦做这个药。”
“也就是说,除了你我,小玟,加多林总督,犬饲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是知道罗伦是荒神的。”
“对,是啊……罗伦是荒神,是荒神……”
谷村黛想到这里,不由得仰望着星空,喃喃地说:“为什么他要瞒着我,明明我……”
“对不起,小黛,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谷村黛和歌利亚同时看向了趴在地上的罗伦,只见他伸手拍了拍头发,掸掉一些尘土,随后转过脸来,看着谷村黛和歌利亚,本该是蓝色的瞳仁此时变成了暗红色,瞳孔也变得很大,中心点发出令人不安的绿光。
“这么多年来,我有些厌倦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可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不敢停下,可我……我也希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对不起,小黛,是我太自私了……”
“不……不,罗伦!”谷村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真的由衷地感激教官,从那次军事法庭上,你为了我,与几乎整个陪审团为敌开始,我就一直想……总之,罗伦,不论你是人还是荒神,我都会喜欢你,以前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所以以后……以后……”
谷村黛把手放在歌利亚的腿上,轻轻拍了两下,歌利亚识趣地站起身,走到街道的另一头,跳进了一家店里,靠在柜子后面,发现地上有一个散架的风铃,于是捡起来,稍微拼了拼,然后捏在手里晃着玩。
这风铃的声音,让歌利亚仿佛回到了极东支部,想起门前,父亲埃里克·雷托斯亲手做的风铃,每次回家开门,就能听到这个声音。真是的,我好歹是个孩子,却连玩的机会都没有。
说起来,妈妈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真的找得到吗?倘若真找到了,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歌利亚听着铃音,靠在墙上,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嘴唇。
好渴啊……
歌利亚看着屋内的神谕孢子,摸了摸肚子,想到自己之前吃下的荒神,于是把衣服撩起来看了一会儿,肚子还是白白净净的,没有什么变化,看来自己当初的判断确实没错。
那这神谕溶液,喝一小口,应该没事吧。
想到这里,歌利亚将轻型剑戳在地上,支撑着站起身,走到神谕孢子旁边,跪下去,举起剑对着神谕孢子戳了一下,开了个小口子,神谕溶液从里面流了出来。
他将神机放在一旁,用双手接了一捧,凑到嘴边闻了闻,意外地发现,这还挺香的,像是某种木料的味道,于是试着喝了一口,觉得舌尖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油腻感,但是很清凉很舒服。
于是歌利亚一仰脖子,将这一捧溶液全部喝了下去,腕轮随即喷发出了黄黑色的火焰。火焰强度不高,应该是一阶解放。
哇,这简直是最棒的能量饮料了。
“歌利亚?歌利亚你怎么了?出来吧。”
听到谷村黛在喊他,歌利亚转身跑出店外,发现谷村黛扶着罗伦站起来,正准备往回走。
谷村黛注意到歌利亚的腕轮燃烧着火焰,问了声:“你怎么又解放了?”
“嗯……”歌利亚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说实话,“其实刚才有个鬼面尾想要偷袭我,被我干掉了。”
“那受伤了没啊。”
“不会不会,我怎么可能被区区鬼面尾伤害呢?”
“别骗人了歌利亚,从我醒来到现在,周围就没有一只荒神,我估计你吃荒神吃上瘾了吧,刚才去喝神谕溶液解馋了。”
身为人形荒神的罗伦直接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歌利亚的小把戏,并且对谷村黛说:“回去之后,给他做个胃镜啥的,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胃镜?
歌利亚一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吓得一激灵,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摆着手说:“只是喝了一点点而已,而且我不是解馋好吧,是解渴,我都和汉尼拔打了这么久了,就不能喝点么,而且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看上去没事可不行,歌利亚。喝神谕溶液也就算了,可你连神机的荒神核心都吃?”
谷村黛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歌……歌利亚,你吃那种东西干什么,万一你荒神化了怎么办?查,必须查!”
“额,能不能……”
“不行!”
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歌利亚一想到会有一根冰凉的管子顺着自己的食道捅到胃里,顿时汗毛直竖,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谷村黛他们一起回到了指挥部。
在他们回到城中心的半个小时之后,这场空前的大规模防御战,以绯红女王的胜利结束,当然,为了这场胜利,有五十一名AGE在战斗中牺牲,三十二名AGE因伤势过重以及腕轮被毁而荒神化,被击毙,有十二人因肢体创伤,不能再使用神机了。绯红女王,前前后后一共损失了近百名战斗人员,是这次参加防御战的AGE的数量的一半。
南方阵地的战斗是最晚结束的,在弗鲁迪他们将队长帕里西斯带回阵地之后,组织AGE们对荒神发起反冲锋,彻底击溃了第四波荒神的进攻,为这次的防御战划上了句号。
没有胜利后的庆祝,甚至连欢呼声都没有,整个旧城区突然像一座死城一般,因为所有人都十分疲惫,只想快点休息,而歌利亚一行人,则是趁着夜色,偷出两辆拖车,离开旧城区。
泽克凭借着自己近乎无尽的体能,成为了驾驶员,罗伦带来的三个噬神者,互相依靠着在车后座睡着了。尤格开着另外一辆拖车跟在泽克的后面,车后座被展平,各种生命监测设备一起运作着,谷村黛的视线眼不停地在显示屏之间跳跃,双手则是如同机械一般精准的传递工具,而歌利亚则是打着手电清理着罗伦的伤口。虽然说罗伦是荒神,可是如此严重的烧伤,很难说罗伦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未知的感染,随时会像蝗灾一般吞,迅速地吞噬罗伦的生命。
“啧,我去……”歌利亚发出不满的声音,将手中不慎触碰到车厢的镊子丢进了托盘,“再平稳一些,尤格,你想让我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来一针吗?”
“是是是,知道了……啊,好臭啊,能开一会儿窗吗?”
谷村黛看着显示屏,对着尤格说:“再忍一忍,现在开窗的话会很麻烦。”
歌利亚拿起血管钳,飞快地查看了一下剩余的伤:“稳一点的话,这里还有五分钟。缝好这里,就能盖无菌膜了。”
“哇,突然觉得,有你们两个在的话,安全感爆棚啊。就算我被大卸八块了,你们也能拼起来。”
歌利亚尴尬地笑了笑:“额,我不是上帝,所以还请你不要被大卸八块行不?”
“真能拼回去,那你不是上帝,而是弗兰肯斯坦。”
歌利亚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弗兰肯斯坦?一个外科医生吗?”
“出自玛丽雪莱的小说《弗兰肯斯坦》,一个收集尸块并将他们拼成一个人的生物学家。唉,说来也是好笑,很多人以为弗兰肯斯坦就是那个怪物,要知道弗兰肯斯坦可是……”
“啊,够了够了,注意一下手里,你给错了。”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