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你香港男人还有联系吗。
没有。都分开,香野子掰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和宋云从认识到同居约莫一年,而分手后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的一半。缘起一年,缘灭半载。灭无尽头,何来重逢。她不由得叹息道,快半年了。唉,时间过得真快。
是哦,还以为你们会旧情复燃。
怎么可能。事情闹得那么大,回不去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他只关注金钱,物质生活。跟他在精神上无法交流。
是哦。你一开始不是有说过他给到你不同的感觉吗。
嗯。唉,怎么说呢,可能是我的直觉一开始就错了吧。
也可能是你拒绝沟通,把他拒之门外吧。
直言不讳的时雨让香野子无言以对。她细细回忆琢磨着,也许真当如时雨所说,从宋云动手推倒她那晚开始,她便彻底把门关上了。两个不善表达的人如何生活在一起呢。彼此都在等对方主动,等对方先低头靠近。
所以你觉得我不爱宋云吗。
唔,我觉得不爱吧。
好吧。
香野子想起元旦后的某一天,宋云带她去酒楼吃饭,桌上碰巧放了跟婚宴有关的菜单。宋云拿起看了看默默地把菜单推给她看,而她瞄了一眼后同样默默地放一边去了。如今想来,宋云已经主动了,向她低头靠近了,她却拒之千里。她想要的已不止这些,她还想要宋云说话,对她说她想听的话,说那些用耳朵听的爱情。而那恰恰是宋云给不了她的东西,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他给不了,只是当初自己累了,需要一个能给她安定生活,不用担心金钱的男子。
不。所有假设,所有的欲求不满其实是一种自我欺瞒,为了掩饰对方非自己挚爱之人的手段。
也许真的如你所说,我对宋云的感情只是喜欢吧。毕竟我承认当初跟他一起的动机并不单纯。如果他不是开宝马,没有住在高档住宅区,没有一定经济基础,我想我不会考虑他吧。香野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决定搬出宋云家,让你在楼下等我把行李拿下来的那天吗。
记得。
我收拾衣服时才发现,从我搬进他家到决定搬走,我的行李箱一直放在他房间的窗台上,里面便是我的衣服。同居一年以来,我连挂在衣柜上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仿佛随时准备好离开。我从没主动霸占他的衣柜,他也从未提出留出空间让我放置衣服的想法。
他家不是还有间客房吗。客房没有衣柜吗。
有,但是挂满他妈的衣服,而他自己的衣柜也挂满了他的衣服。想来觉得也许我和他从来都没想让彼此融入对方的生活里吧。别人都是年龄越大要求越低,我倒是年龄越大要求越高了。以前吧,有感觉就好,慢慢就要有共同兴趣爱好的,再慢慢还要有物质基础。后来发现有钱有感觉有共同爱好不代表思想上能交流,于是找能思想交流时又发现,原来能交流不代表能相处,很多想法不一样。再之后就想着那找个岁数大点的吧起码能包容自己,原来非但如此,对方还很固执完全不听你的想法甚至高高在上反驳你,把你当作乳臭未干的孩子。
唔。因为不爱吧。
你还是没变啊时雨,总是一语道破。这样不好。香野子无奈地开着玩笑,所以你还相信爱情吗。
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和我,即便嘴上说不相信,甚至往后可能一再否定爱情的存在,否认它对自己的重要性,但最终我们还是无法摆脱对置之死地的爱情的渴望。我们如饥似渴地盼着最爱的那个人回来。只要那个人一出现,我们会立马跳出来抛下一切,是一切,亲爱的,包括生命。
香野子细想良久说道,嗯,确实如此。
但这些都是幻想,是对爱的幻想。时雨说道,亲爱的,比起我你对纯粹的爱更为执着。我毕竟是男的,**有时候能满足我的燃眉之急。你不一样。你生来便拥有对世间所有生命,对整个宇宙,对爱情的幻想。幻想对你来说是个永动机,它永远无法停止。
只是幻想必然导致痛苦。
就像火山需要一个出口,成就它的壮烈和美。你的出口就是创作,你的幻想让你得以创作,你的痛苦让你持续创作。生生不息。大部分普通人在生活中承受不住持续幻想带来的无尽痛苦,所以他们选择了背朝天,脸朝地的现实生活。
有时我觉得我活着的乐趣是让每一个幻想破灭,又在破灭中生出新的幻想,再破灭它。
两人安静了下来,认真地思考着对方所说的话。香野子觉得今天的时雨跟以往所认识的时雨不一样了。他今天的谈吐跟方俞竟有几分相似,分析地理性而到位。香野子不由得想对此刻的时雨多说些自己的想法。
时雨,我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会是双性恋。一开始的答案是我认为性取向具有流动性。人的雌雄同体使得人只要在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下,便会触发性取向的改变。然而以我多年来的观察和了解发现,大部分中国男子根本不具备这种可能性。大部分中国男子都表示对男同性恋极其厌恶,却对女同性恋表示欣然接受,甚至觉得若是女伴跟其他女子发生性关系并不属于出轨范畴。
嗯。以我了解来说确实是这样。内地男子相当排斥男同性恋。不过在同性恋圈子中,双性恋同样蛮受排斥,大部分同性恋认为双性恋不专一,非得男女通吃,让同性恋感觉双性恋不尊重同性恋的世界。不过我觉得吧,至少以我对你的了解来说,你的双性恋是把性别撇除在外,就像不分国界不分年龄那种,你对爱情的纯粹让你不分性别而已。
我操,时雨你今天是怎么了,说得头头是道啊,不不不,应该是我没想到你了解得如此透彻。香野子连番惊叹,你再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啊,今儿讲话怎么讲得跟方俞一个样。
哈?
哦对了,你走那天要我去机场送你吗。
不用了啦。我OK的,你要送我到时还怕你舍不得我哭得稀里哗啦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哈哈哈哈哈。
切,我才不会哭呢!你啥时候见我在你面前哭过了。边说香野子边想象时雨离开香港远走的那天,泪花竟擅自冒了出来。那,你要注意身体咯,记得准时吃药,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亲爱的。时雨放佛感觉到香野子低落的情绪,温柔地说道。
嗯,那就好。香野子略微放心了。
所以你这趟回老家看到你爸了吗。
没有。
是哦,还以为会在你外公的丧礼上见到他呢。
呵,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算了算了,管他做什么,可能他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唔,你有问你家人关于他的消息吗。
没有。问来干嘛,我妈那么伤心了,还提他我不找死吗。何况自从那年他打了我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我还关心他干嘛,跟他有关的任何一点屁事都与我无关。
好一会儿时雨没有说话。面对电话那头安静的时雨,香野子也陷入了沉默。
临挂电话,时雨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最终还得诚实面对自己啊。也许你可以巧妙地瞒过别人一辈子,但是欺瞒自己,就相当于赋予别人欺瞒你的权利。所谓的瞒天过海,只说瞒骗了天地,过得了桑田沧海,可它未曾提及过是否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不是吗。因为痛和挣扎才为人,当你接受这个真相,并且心甘情愿背负它们继续前行,你才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