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抑或真实，徐然陷入了这个无法回避的疑问之中，身上新鲜的刀棍伤痕，胸腔有力跳动的澎湃心脏，还有远处那些没有褪去血红的泥泞沙土，无比清晰地在告诉他这是一个真实的新世界，是残忍的末世。
但近处正相对而谈的两位历史人物，他们口中所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徐然耳中听来却如魔音灌脑，令人恍惚。为他眼见的这片真实蒙上了一层层的薄雾，似虚似真，无法探究。心中那点因军中效力五年就有机会寻找到归家之路而生的希望之火此刻摇曳不定，将熄不熄。
“我想回家！”探究虚实到入了魔症的徐然不由喃喃自语，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啪！
大黑脸重重地一巴掌扇在了徐然背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却是因此醒了过来。这一醒来，就面对着大黑脸的怒容和嘴里喷出的一阵方言。
“发啥子呆，发到癔症了！回哪家，现在晓得想家了，那你跑出来搞啥子！晚老，跟老子好生当五年兵再说！”
面对熟悉的乡音，徐然张口刚要出口的话语，就被大黑脸的一个瞪眼蹬了回去。“你先走，我跟将军们道个别！”
胥飞吩咐一句后就不在搭理刚刚回过神来的徐然，而是转向了已停止谈话，正平静看着他们的两位英灵。
徐然有些悻悻地看了一眼拍得他胸口还在发闷的家伙一眼，想着以后还要在这黑家伙手下呆足五年，再加先前心中所想而不得的那些事情，顿生烦闷，本想直接就走，却还是对着两位将军躬身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胥飞扭头看着快步离去的身影，眼中有别样意味闪过，寻思片刻之后，他回头冲着赵云抱拳道：“将军为何定要让他此时入军中效力五年，因为某些私人原因，我原打算是几日后就即刻令人押他回榕城进内卫区武院学习，现在就从军，对他来说，早了一点。”
“哦......”赵云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地问道：“那胥校尉开始为何不说？”
“嘿嘿......！”
胥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笑两声。全然不顾他一个年龄三十许，面相四十几许的壮年男子，在一个看来也就二十来岁面容的青年面前做如此举动实在有些违和，傻笑过后，他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
“先前不说，是想先观察观察，如果不是托我之人所说的那样品行端正，天赋尚可，值得进入高等武院学习，能有更大发展。对国对他，都有更大收益，那我也就让他现在从军打磨算了，虽然这样会寒了我那老师的心。”
赵云看着一脸谄笑的大黑脸，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十年过后，你还是如此性格，怎么做得了军中大将，我听李司令说侦狩大队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上，如此精锐的队伍，全军精华系于一身，你还是要再稳重一些为好！”
“谨遵将军教诲！”胥飞赶紧拱手应道。
“至于你说的徐然现在从军过早.......”
赵云看着胥飞脸带希冀的神色，顿了一顿，还是说道：
“过早过晚，放在之前几天，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是必须从军五年，且一刻不能缓，一天都不能少！”
胥飞一顿，很是不解，他不明白如赵云这等无战事时就只会静坐宗祠，修养生性的英灵大将，此刻为何会如此坚决，如此地执着于一个普通少年是否现在从军这样的小事情上，并且全然不顾英灵不理世俗事的约定禁条。
似乎明白胥飞心中疑问的赵云摆摆手，制止了胥飞的询问后说道：
“你不用关心为何，只需照做就行，李司令那里，我自会解释。此间事情已了，你先带队回去吧。我们漠北再会。”
胥飞见已无回旋余地，也只好躬身告别，向着已列阵等候多时的侦狩队骑兵们大踏步而去。
赵云看着大步而去的胥飞，面无表情，片刻后目光又落到已经远离的徐然，少年此刻背影略显萧瑟，也许是想起他呆立时喃喃而出的那句“想要回家”之语，不由轻叹一声说道：“高将军可曾看出那少年有何不妥？”，这却是问向已静立良久的高宠。
高宠好似有些意外地看了赵云一眼，后者眼神清澈，面容平静，就好似正对老友发问一样，相当自然。意外归意外，他还是回答道：
“宠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少年体内现有两个灵魂存在，一个天生，一个却是后来，一个全死，一个半生，却不知是天生的全死，还是后来的半生。但他们却都本是该死之人！”
话出惊人，一语点破。都本是该死之人，该死这两字是带有强烈诅咒意味的词语，要是放到平日里，市井之中使用了这个词语，那就真可能小到争执吵骂一番，大到拳脚相加一场了。
可是此刻从高宠口中说出，却显得很是中正平和，平和到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那一体共生的两个灵魂就真的是该死了，该是应该，死是死亡，应该死亡。不褒不贬，不偏不倚，就是该死。
赵云深看高宠一眼，微笑说道：“高将军好眼力，我当时如若不是事先得人提醒，怕也无法一眼看出此少年一体双魂。”
“宠也只是初见此少年时，觉得他身上气机与我等有太多相似，不人不鬼，魂魄很是怪异，细看之下，才察觉魂魄气息是两人共有。”
高宠颔首致谢，沉吟片刻后又道：“前辈无法即刻察觉，应是重回这人间太久，红尘俗事沾染太多，导致对鬼魂气息已不如在那个地方敏感了吧，而且前辈应也感知到，你我虽同为战魂，前辈身上的生人之机，已渐渐压过了鬼魂之气，不像我，现在半人半鬼，很是分明。”
赵云点头，认可高宠的看法后说道：“云刚从那个地方出来时，也和高将军一样气机分明，三十年过去，虽长坐宗祠，非战事从不入世，但还是受这方世界影响日深，不瞒将军，我等先期出来的英灵都有所察觉，性情，心境都变得日渐生动，不复出来时那有如一滩死水的状态，变得......。”
“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赵云斟酌片刻后才说出这句，面带苦笑。
“像人了......也不算坏事。”
高宠也好似有所感悟的回应说道。
“前辈适才说道从那里出来已有三十年，可我怎么感觉，与将军最后一次交手也不过才数旬光景而已。”
此话一出，身经百战，早已宠辱不惊的两位将军不由得同时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抹惊讶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