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禀卫率,卑职有东西想要呈于殿下。”
许灼刚捧着一堆的奏表朝台阶最高处走,突然一位个子不高的羽林郎冲到了他的面前,惊得他险些控制不住最上方的几卷奏表。
他不恼不怒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确定脸熟之后,仍抱有极大的警惕,“什么东西?”
那个羽林郎不敢多耽搁,从衣袖中掏出那张纸条,“这是…是…是卑职几日前在巡视之时,路经明瑟宫附近,一个宫娥交到卑职手中的,说是…是…良娣与叛臣私通的证据……”
“休得胡言!”许灼并没有接过纸条,而是立即出口制止了面前人,“你可清楚你方才在说什么?”
“卑职不曾说谎!那宫娥确实是这般说的,还告诉卑职这样邀功的好事,她没办法亲自面见殿下,这才想着让卑职前来。”羽林郎吓得不敢伸直腰板,在慌乱中摊开了纸条,将上面的每一个黑字全都呈现在许灼面前,“卑职所说句句属实!”
许灼本想粗略地看一看纸上的文字,没想到却看到“逼宫夺主位”五个字。
从字迹上来看这的确是纪渊的手笔,但他不明白的是,纪渊如今身在大理寺,手脚都被枷锁牢牢束缚着,他凭什么能够送书信进宫,还这么轻易就被旁人发现?
“是哪个宫娥?你可认得?”
过了这么多天,羽林郎已完全忘了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宫娥,他回忆了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头,“卑职不认得。”
“不认得你便帮了她?”许灼用仅可以活动的两根手指,抽走了羽林郎手中的纸条,并迅速揉成团,藏到所有奏表的底下,脸上始终挂着严肃,“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找到那个宫娥。”
“多谢卫率饶恕!!”
“后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我不想乱了大局。因此,这件事不得让其他人知晓。”许灼掂了掂手中的奏表,绕过面前人,重又朝殿门的方向走去,“你速速退下。”
那羽林郎就像是中了什么咒,落荒而逃时栽了好几跤。
许灼一路径直地向上走,心中只有要将奏表全部交给江誉歧的念头,可谁知就这不出十米的距离,那纸上的文字已在他的脑海中,升降起伏了千百次。
………………
“……十九未时正,瓦连京欲起城外暗兵,逼宫夺主位……”
………………
陶侠从殿门推门出来,正撞见许灼独自捧着与头顶平高的奏表,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一动不动,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把许灼扶了扶最上面的摇摇欲坠的奏表,“许大人,殿下正等着呢,您怎么站着不进去?”
许灼将手中的所有奏表硬生生地全都塞给了陶侠,唯独悄悄地留下了那张被揉成团的纸条,他平静若水地望着陶侠,“有劳你去交给殿下,我有急事脱不开身,要出宫一趟。”
陶侠的整个视野瞬间只有手中的一堆奏表,他摇来晃去,勉强可以站着,疑惑地问道,“什么急事啊,不去向殿下禀明一声吗?”
“只是禁军那头的一些琐事,不必让殿下分忧,你且进去吧,我会快去快回的。”
没等话音落完,许灼便独自下了台阶,碎步踏在石阶上,清脆而又急促,腰带的镶金与佩剑的铁鞘来回相撞,声音尤其刺耳。
出了东宫,趁着红霞挂满了天际,他独自驾上马,直往大理寺。
抵达时,许灼一面逼近牢门,一面拿出可证明他身份的令牌,对着门外的狱卒冷冷呼道,“东宫卫率,许灼。”
几个狱卒原本想以苛刻的态度赶走来者,见了来者手中的令牌之后,无不放大了双眼,精神百倍。
入了正门,去到牢房,狱卒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许灼的身后,直到他用钥匙开启了那扇巨大无比的门,才怯怯地问道,“敢…敢问大人,殿下想要探视谁啊?”
许灼平望牢中的环境,只可惜太过黑暗,加之呼冤声鼎沸,更加无法确定纪渊究竟在哪个地方,他面不改色地答道,“殿下不曾前来,我代殿下前来探视纪渊。”
“纪渊?这……”狱卒原地一愣,随即将锁上的钥匙拔下,扣在了腰间,“公主殿下尚在狱中探视纪渊,需要请大人稍作等待。”
公主?明懿?
就在许灼迟疑之时,狱中突然传开了一句人声,与那些呼冤声比起来,格外引人心神。
“许大人,进去吧。”
许灼虽见人不多,但依旧能听出这是明懿的声音,他自觉地脱离开狱卒,朝湿漉漉地过道走去,一衣着朴素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他的面前。
“拜见公主殿下。”出于地位的悬殊,许灼一认清明懿的脸,便立即低头行礼,“公主不该到这儿来的,纪渊如今身为罪犯,已与您没有任何关系。”
“你来了,我便知晓了。”明懿听了许灼的一番话,却盈盈地笑着,侧头张望了好一番,最后才收集了所有目光,全都投放到面前的男子身上,“因为一些往事,我知道阿歧不会放过他,因此想来叫他最后一面。他的确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是我儿的父亲……我想郑重地告诉纪渊,孩子如今很好很快乐,没有任何人敢告诉他,他的父亲有多么不堪,有多么罪孽深重。”
许灼眼睁睁地望着面前人,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怕隔墙有耳,遭人口舌,他纠结许久,只平淡地挤出几个字,“往事如风,公主莫要伤感了。”
明懿抬起手指,轻轻拭去眼睑之间的泪,强装云淡风轻,却还是不停地颤着声,“阿歧在意他们的往事,我又何尝不在意?”
听了明懿的反问,许灼贴着纸条的胸膛,突然一颤,“什么,公主都知道了?”
“我恨自己知道一切,我恨……”明懿想放肆地吐露一切,却被最后的一丝体面留住,她望着面前急切的男子,不自觉地苦笑着,“不过我不欠他的。”
“卑职想让您明白一件事。”许灼一股脑热,竟主动将那团纸条摸了出来,铺平之后递给明懿阅读,“即便死到临头,纪渊还想着要利用良娣,这便能说明他根本就不爱良娣,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明懿接过皱皱巴巴的纸条,看了之后似乎像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一般,平静无比,“许大人,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