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灼从崇德殿出来,途中碰上陶侠,只向他粗略地告知了事宜,继续朝摘星楼的方向急步走去。
刚踏上楼梯,便见秦观月满面通红地朝下走,他立即让出空间给秦观月,“良娣怎么下来了?”
秦观月下意识退了半步,惊得站不住脚,见是许灼,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殿下还没来吗?……我们换个地方吧。”
许灼打量着同样惊慌失措的唤玉,刚要问是因为什么,楼上的瓦连京和耶格尔不仅探出了脑袋,还摆出极其诡异的表情。
秦观月能明显听到楼上的动静,但她下意识地瞥过头去,抓着唤玉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许多。
许灼一直注意着秦观月的细微表情,但没有再过问,而是对着楼上的人恭敬地拜了拜,“拜见世子。”
瓦连京抖了抖赤裸的双脚,倚靠着栏杆,“不必多礼。”
秦观月生怕瓦连京下来之后,又做出些逾越规矩的举措,她立即拽了拽许灼的衣袖,小声嘀咕道,“殿下在哪儿?”
许灼领着秦观月朝车辇走着,一边解释道,“殿下在崇德殿,但一时脱不开身,因此让卑职互送良娣先行回去。”
秦观月立即点了点头,还一股脑便钻进了车辇,唤玉就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突然懂得了分寸,乖乖停在车辇旁,怎么都不愿再坐上车辇。
独自坐在车辇中,秦观月忧心不已,她知道皇帝有事没事就会在崇德殿待着,所以怎么都推测不出今晚江誉歧去崇德殿,是因为什么事情。
许灼刚要指挥车辇运转,走下楼梯的瓦连京却挥手叫停,“皇帝在崇德殿,想必是有要事,既然你们要找太子,不如与我同行?”
透过帷裳,秦观月盯着瓦连京,果断地回了一句,“不必。”
“良娣有孕在身,受不得这夜晚凉风。”许灼立即拦住瓦连京,“世子若想前去崇德殿,便快些去吧。
瓦连京听到秦观月有孕,他惊奇地朝帷裳内望去,却因天色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没想到在炤安城,他第一个盯上的女人,竟已有了身孕。
许灼瞥见到了瓦连京的表情,再结合一直以来对这个世子的印象,他当机立断地拍了拍车辇上的横木,提醒着抬车辇的人,命他们立即抬辇离开。
车辇在雪幕之中被瞬间抬起,摇摇晃晃地朝前行进着。
这时,秦观月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始终不敢回头看,仅见了瓦连京两次,就觉得这个人格外压抑,令她透不过气来。
许灼能感受到秦观月和唤玉的焦虑与恐惧,一直走出数十米,他才斗胆发问,“是瓦连京与您说了什么吗?”
秦观月望着车辇旁低头不语的唤玉,许是被瓦连京的举措吓坏了,她不想再提关于瓦连京的事,寻思了片刻,才问道,“殿下要何时回来?”
“殿下嘱咐良娣,今夜不用继续等,困了便自行睡下吧。”
“为何?”秦观月十分诧异,“陛下召他去崇德殿,是因为什么事?”
“陛下召议了殿下、庸王、宁王、明懿公主,以及几位重臣,从未时开始,殿门紧闭,无人知晓殿内的情况。”
秦观月猜不到是什么样的事宜,才能从未时一直到酉时,可能还会持续更久,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
她不敢继续想,原本储位理应是江誉歧的,但是冥冥之中,她总觉得瓦连京的存在会对江誉歧造成阻碍,甚至是伤害。
“那位世子好大的权力,竟能在宫中随意走动,陛下为何如此器重他?”秦观月有意套许灼的话,“绝非他是勇侯之子那样简单吧?”
面对秦观月的发问,许灼依然像以往一样,小心谨慎地解释道,“陛下并非器重世子,是陛下听了钦天监巫祝之言,要将勇侯一家安置妥当,才可保社稷安稳。”
社稷安稳……
秦观月虽没经受过颠沛流离的艰苦生活,但她能体谅到皇帝步入晚年的忧虑,南北两国的恩怨,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年,如今送来和亲的公主被治了罪,南国必然怀恨在心。
南北两国的战役尚未见分晓,现在又加入了个柔然势力,皇帝追求社稷安稳这一说辞,倒也不让人奇怪。
“唤玉,你好生照顾良娣。”许灼用冰冷的手捂了捂更加冰冷的脸颊,“殿下那边,我再去看一看情况。”
秦观月掀开帷裳朝外看,车辇停在了明瑟宫的正门口,所有巡逻的羽林郎都以为是江誉歧回来了,全来车辇前迎接。
她匆匆下了车辇,转身刚要嘱咐许灼,而许灼却带了几个羽林郎扭头就走,朝着崇德殿的方向头也不回。
唤玉哆嗦着走到秦观月身旁,已经被冻得呼吸困难,“小姐进去吧……许大人和陶侠都在崇德殿护着殿下,殿下不会有事的。”
秦观月牵起唤玉的手,刚扭头朝里走,却见巧言从门里走了出来,“良娣是从摘星楼回来的?”
“我总觉得今日奇怪,但说不上来为什么。”秦观月打量着面前的人,“崇德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巧言摇了摇头,“来传讯时,李公公只提到陛下有急事相商。”
“好。”秦观月揉了揉手,扭头示意唤玉先进殿,又望向巧言,“我去承华殿等他。”
巧言不理解秦观月的想法,只是被召议的时间久了些,皇宫之中人手众多,且陶侠还陪伴在侧,哪儿会给歹人钻空子的机会。
“良娣早些休息吧,莫要劳心伤神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陶侠的声音,“殿下回宫——”
秦观月撇开所有人,径直朝外走去,直到与江誉歧近在咫尺,“你没事吧?”
“你们都退下。”江誉歧黑着脸,拽着秦观月向殿门走去,“我与良娣有话要说。”
秦观月被拉进殿中,目睹江誉歧关上门之后,又问道,“怎么了?”
江誉歧定在门边深吸了口气,透过门纱,他望着外面所有的人,站了许久,一直等到没人靠近,才转身走回到秦观月面前。
凝视着面前的人,他不知该如何应答,憋了不知多久,才开口说道,“父皇……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