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不难。”
蔡父武士出身,常年官商场磨淡了刀刃与风霜刻痕,但依然保留着武士对暴力的崇拜。年纪大了家庭大了后,不仅体现在蔡咏说的脾气上,还有豢养修行者。
他收下装古币的小盒子,说道:“既然是不肖子带你来的,想来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直说,我不喜欢转肠子。”
易巫云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将来意经过整理,用不附带专用名词的简洁话语叙述。
到了正午,阳光落在庭院中,小鸟和猫狗都往温暖最厚的地方钻,蜷缩身体懒洋洋的。
听完易巫云的话,蔡父虎口捏着下巴,和颜悦色道:“我以为多大的事,买卖而已啊,只要你情他愿我是不会插手的。”
易巫云苦色道:“这趟来主要是做个准备,灵液还没到手,我不知道数目,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如果能从您手下的灵人那儿得到他们准确的需求,知道我卖的对象具体在哪是哪些,会轻松不少,现在我啊,一头雾水。”
蔡父目光如炬:“有句话我得告诉你,你说这些给我听,是有风险的。你得知道,灵食师是个稀有行业,如果我愿意,知道你会做,我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逼你把所知食谱全说出来。”
易巫云很想翻白眼,但忍住了,他微笑不语。
蔡父思酌道:“作为没有靠山,自己琢磨技艺的灵食师,你这么做理所应当,寻觅一个能够信任的瓶口了解崖城的灵人——欸,但你既然会做灵食,会赚钱,应该认识一些灵人吧?”
易巫云对此也很无奈,他重获新生后便被动做起了这行,但却不知道顾客除了秋阐还有谁。就像不知道蛛堂认识自己的人一样,他找不到记忆就只有等待并提防,再无他法,这是夺舍者的代价。
“我认识的只有几位,最近只与秋阐打过交道,一位药者,客卿,在周府——”
嘶!
易巫云想到某事,面色微沉,蔡父没察觉到这些细微之处。他思索几秒,恢复平静,把话说完:“对于灵人,我的认知还是太少了,这次找您,也是对蔡咏的父亲,也就是您,万分信任。”
蔡父笑道:“少讲虚话,你越发如此我越是对你有警惕心,我算迷糊的,你以后总会跟真正的老狐狸打交道。”
“受教了。”易巫云虚心低头,抿唇道,“说实话,我找您是仅此一着可走,我去找那位银主,苏先生的时候就想好了这步,您二位即便不允,至少不会闭门不见。”
蔡父笑着,起身让徐管家去把府上两位客卿带来。易巫云想蔡府的灵人应该不止两位,但隐蔽起身份的人物,自然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见到的。
只要有利益关系存在,对方就不得不考虑一切有关利益的可能,比如府上灵人的信息会不会被他卖到别处。易巫云对这点略知一二,知道许多灵人会刻意隐瞒自己道路的神通,小战只以气机出手,暴露时便是大战决胜时。
灵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性情各异。
蔡父与蔡母说起蔡咏的归宿,蔡母本来已经默认“男娃要逼”这个观点,但见到蔡咏了,又心软了,想让他再浪荡几年。
蔡咏在易巫云边上坐立不安,易巫云问起周府,得到了回答。
原来周府是王府,东城地位最高的府邸,主人是青国皇帝的兄长。但问起容貌,听蔡咏说周王爷养颜有术,五十多仍然俊逸非常,这就让他更疑惑了。
他以为不能称周公的周王爷是那夜见到的睡衣男人,但也不是,除非这世界人审美有问题,认为满脸皱纹的中年人是帅哥。
那么究竟还有谁能号令鹰府首席呢,大银主,还是山上神仙?
那迷一样的人在夜雨中浮现,又消失在夜雨中。
这会徐管家回来了,打断他的想法:“小伙子,那两位客卿,一位在炼气为破境做准备,另一位守着他,我拿老爷名字都没能搬动他们。”
易巫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望,手指不自觉往鼻尖上放,揉了揉。
蔡父微笑道:“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你改日再来,我还是会让他们来见你的。”
“改日?”
是蔡咏在质问,“我们掌柜的大老远跑来,姓蔡的,这就是你教的待客之道?”
蔡父忍住怒意,嘴里像含着一团紫雷,沉声道:“修士破境,就如你娘生你时,经不得半点异变。你以为你出生是很容易的事?修士更困难,而且越生得多,越难!”
易巫云还真是首次听到这样的比喻,把这话铺开一推敲,别说,十月,一日,还真就这么回事。
蔡咏懒得和他延续这个赢不了的话题,站起来说道:“我们掌柜的真的厉害,他救了我们一次,我得还他这份恩情!”
蔡母惊问道:“咏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蔡咏便把那夜发生的事告诉了父母,要是现在不是被逼急了,他真不想说,为什么?因为他逃走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他逃走了,这很丢人。
蔡母捂住心口,要将牙齿咬碎:“那些蜘蛛——”
蔡父抚摸她后背,狠厉色一闪而逝,安慰道:“没事就好,出门在外总是要经历些。”
谁想这话反倒让蔡母发怒,她字字句句道:“你,说得好听,让我们儿子陷入危难,当时为什么,没有客卿过去?是吃什么的,修士修士,修个腚眼子!”
蔡父说道:“明日我去趟鹰府。”
易巫云随口问道:“您是去找萧离么?”
“认识?”蔡父找到空隙,逃离妻子的气恼,赶紧回问。
“一面之缘。”
“那不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少见不如不见。”
蔡父这样说,易巫云没有没原因。接下来,在他准备无功而返时,蔡父却说带他去后院看看,这么说着,高大的父亲盯了眼黝黑儿子,后者咧嘴一笑。
易巫云就跟着挺拔的背影走出客房,沿着长廊前行,长廊边刻有各种龙凤异兽的刻痕,栏杆上摆放花瓶和蜡烛。
后院在一扇铁门后,需要三把钥匙解开前后三层锁,仿佛是某个遗迹底端的藏宝洞。易巫云听到蔡咏在身旁低语,三把钥匙分别在徐管家、张客卿、娘亲手中,如果其他人要进后院就得经过三人之手,而蔡府的主人是同时拥有三把钥匙的。
铁门被青筋滚动的手推开,蔡父走在最前面,缓缓道:“后院只是个形式上的名称,这里是我府上客卿暗子的修行场,也是他们在府上时居住的地方。”
易巫云迟疑,他看见院中两颗大树居中,亭子里放着石桌石椅和茶具,亭后是一汪小泉,水从假山缝隙里流淌出来。这些除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像是灵人们会待的地方,但太小了,让两个灵人修行还行。
蔡父回头,解惑道:“除了两位客卿,修士只是在我的协助下,为我帮些忙而已,不是成天在府里,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易巫云等待着两位客卿出现。
水流如洗。
春鸟快速飞过四方墙隔出的空间。
十分钟后,他小小打了个哈欠,还是什么变化都没看见。
蔡父皱眉,抬步走到泉池旁,在假山某处拍了拍,似有轰隆的声音在水下回荡起来。
易巫云听声得知,泉水没有想象中那么浅,起码有七八人踩头成梯之深。
回荡寂静,又没了动静。
蔡咏也开始打哈欠了。
蔡父略微尴尬地让他们去亭中喝两杯吃点山果,再十几分钟后,易巫云往收壳桶里丢第三十六根樱桃杆的时候,突然异动传来,
自上而下。
石桌竟在微微晃动。
木桶里的樱桃杆像抛至高空的箭雨,飞起,再落下。
水面水流刹那间冲上半空!
有人从水中出来,浑身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