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尘缓缓起身静静站在原地,大雨倾泻而下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衫侵袭全身每一个毛孔,凝视着月弦歌面具后那双幽深的眸子,心头竟是一紧,声音因为嘈杂的雨落声而显得破碎模糊:“师傅放心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月弦歌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啊,为了你的宝贝五哥你不敢死。”侧身指着肥遗断裂的尸体,月弦歌的目光仿佛比落下的雨水更加冰冷:“只是心里感觉很挫败吧?”
“我会变得更加强大。”轩辕尘凿凿道。
月弦歌围着轩辕尘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他面前轻笑道:“要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你等得起吗?小尘,我知道你可以为了你的五哥去死,可是就凭你现在的力量你有什么资格为他去死,如此弱小的你不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会让他分心,在我眼中强大于你不过是几句空口无凭的瞎话。”
轩辕尘怔住,半晌,跪在地上盯着月弦歌的眼睛肃容道:“师傅,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变得更强大,我求你帮帮我,不管你是要利用我还是玩弄我,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让我变得比以前更强大。”
那些无用的自尊与骄傲顷刻间瓦解,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变得更加强大,只有变得强大,他才可以帮助五哥,才可以让那些夺走他心爱之人的刽子手付出代价。
“且不管你这一声师傅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我都相信你现在说出的话,我很高兴看到你现在的改变。”月弦歌轻轻一笑,垂眸凝望着轩辕尘,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无法掣肘你五哥的原因吗?”
轩辕尘心底含了丝好奇诚实地摇头道:“不知。”
月弦歌粲然的眸子似是流转着层层水雾令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微微一叹道:“因为他是个永远无法被看透的人,他在重重杀机之下不但能坚忍多年而且还可以部署好夺权的一切事宜,单这份心智就已是无人能及,他有千般面孔手段更是狠辣,卑躬屈膝是他,借刀杀人是他,深藏不露还是他,这种人不但强大而且可怕,以你的资质怕是永远也及不上你五哥。”
“五哥他是当空皓月,而我不过一点微渺萤火。”
月弦歌轻轻一笑道:“你是我的徒儿自然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你五哥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智谋而是他懂得忍耐等待时机然后给敌人致命一击,现在的你虽然还做不到如他一般,但你现在已经学会忍耐了不是吗?以前的你可不会如此求我,对于你的表现我很满意。”
轩辕尘淡淡道:“谢师傅夸奖,徒儿定会将今日这番话牢记在心头。”
“小尘,若有朝一日为师我死在你手上,也定会含笑瞑目,因为你终于变得强大到没有人可以胜过你。”月弦歌清脆的嗓音淡漠的宛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平静中氤氲着一股凛然的杀意:“去蓝泽谷找泠冰吧,七天后如果你能活着回来见我,你便有资格替你五哥的承受朔望咒的折磨。”
她知道轩辕尘心中所想,无非是等到她奈何不了他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斩除她这个居心不良的妖女祸根,到那时她面前这个骄傲的青年就真的会成为乾宁皇朝的宣越王了,杀伐果断睿智坚强。
突然觉得可笑,她辛辛苦苦培养的徒儿到头来竟有可能会亲手了解她的性命,想想还真是讽刺,不过那又如何,至少在死之前她会完成她所有的计划。
瓢泼大雨疯狂的蔓延,天地昏暗仿佛处于无边的混沌之中,月弦歌拂袖而去闭着眼御风而行,背部灼烧的痛楚折磨的她连晕过去的可能都没有,回到皇宫时才发现已是深夜,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
翻窗进入一片漆黑的重华宫,空气中漫溢着静谧的气息,月弦歌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轩辕翊,径直走到水汽氤氲的池水旁褪去衣裳,疲惫的身体缓缓浸入温热的水中,后背灼烧般的痛楚虽然减轻了几分,但仍旧是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烛火忽的燃起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昏黄的微光映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身后衣物摩挲的窸窣声细小如微拂的夜风,浑厚的男性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伤成这样还敢回来?”
似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漾开一圈圈涟漪,轩辕翊淡漠的嗓音夹杂一丝她琢磨不明白的情绪。
月弦歌闭上眼没好气的说:“要不是你那个好弟弟太弱,我怎么会被肥遗伤成这样!”
轩辕翊突然笑了,淡淡道:“他也是你的徒弟啊。”
“所以我去救他了啊,连长生门的灵药都给了他。”
“十三用不上如此金贵的灵药,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你自己留着用就好。”
月弦歌默默把身子埋入池水中刻意遮挡伤痕,扭头望着站在池边的轩辕翊,狡猾地笑着说:“我不把小尘养的白白胖胖的以后怎么摧残他?你还不知道吧,我把小尘托付给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如果七天后他还能活着出现你我面前,我保证你会见到一个脱胎换骨的弟弟。”
“只要你不把他玩死就行,其他你随意。”轩辕翊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修长的手指按在月弦歌的肩膀一把将她伤痕累累的后背从水里拖了出来。
月弦歌十分淡定地拿过抹胸遮在身前避免春光外泄,淡淡道:“我正愁没人帮我敷药,阿翊你倒是很善解人意啊。”
“你似乎见怪不怪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轩辕翊冰凉的手指轻抚过月弦歌背部皲裂的肌肤,一向淡漠的神情微微凄惶。
肥遗的血液含有火毒,被斩成两半时喷出的血液溅了她一身,她当时下意识地拿背部去挡,虽然已经运功抵挡,但终究还是受了些伤,背部不少地方被烧伤,也不知轩辕翊给她涂的什么药膏冰冰凉凉的味道闻起来令人心神安定。
“我男扮女装待在千娇阁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小倌对我大献殷勤,一个捶腿一个捏肩还有两个给我弹琴唱曲,日子别提多滋润了可比待在你这无聊的皇宫有意思多了。”
轩辕翊眉头微皱,语气微冷道:“你还真是会享受。”
背部传来一阵刺痛,月弦歌清晰地感知到轩辕翊轻抚她伤口的力度重了几分,他这是发什么疯?要说占便宜明明是他占的最多好吗?而且那些话都是她信口胡诌的,他还真以为她这么低俗恶趣味。
痛楚勾留停滞不愿退散,月弦歌虽然疼的厉害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皱着眉问:“阿翊,你这灵药是早就准备好专门治疗火毒的吧,你是怎么知道我让小尘去斩杀肥遗的?”
她不记得跟轩辕翊提过这回事啊,那他是从何处得知这件事又做好如此万全的准备?
轩辕翊继续给月弦歌擦药,淡淡道:“十三跟我提过一次,我怕他受伤便上了心准备了专治火毒的灵药。”
月弦歌轻轻“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我是个替补伤员。”
轩辕翊点头道:“如此珍贵的灵药用在你身上虽然有点不值得,但是总比被浪费掉好。”
“轩辕翊,你是不是空虚寂寞冷,每天不跟我斗两句嘴就不能活了?”月弦歌磨牙道。
轩辕翊轻轻叹了口气,沉吟道:“如果每天不埋汰你几句,我想我会无聊死的。”
“算你狠。”
月弦歌气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赖的人?
轩辕翊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起身向外走去,轻轻道:“换好衣服出来,我给你准备了汤药,喝了再睡。”
月弦歌轻哼一声,小声嘟囔道:“怎么管我跟管自己家孩子似的?”
他这口吻真是像极了小时候师傅训她的样子。
“你可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吗?你看看自己的身材真是平淡的很啊。”轩辕翊薰风般的嗓音悠悠落了下来。
“轩辕翊你个大色狼。”
月弦歌狠狠拍了几下水面溅起无数欢腾的水花,恨不得把温泉池拆了,思虑几番最后还是悻悻地换好衣服,走出屏风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静静坐在窗前的轩辕翊吸引。
不同于太华山的疾风骤雨,宛城的夜宁静而温柔,轩辕翊坚毅的侧脸在月光下勾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纯白色的锦袍闪着滢滢银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却给人一种仿佛入画的雅致飘逸。
月弦歌微微怔忡,鬼使神差地不愿向前多走一步,她突然觉得轩辕翊这个样子神圣的令人不敢直视。
“弦儿,你怎么还不过来?”轩辕翊侧头望着她,唇畔噙了一抹醉人的笑意。
月弦歌讪笑道:“阿翊如此佳人般般皆可入画,我怕随意走近会破坏风景。”
“过来,坐着我身边。”轩辕翊拍了拍床沿静静道。
月弦歌一撇嘴轻轻说:“我干嘛要听你的?”
轩辕翊知道她存心与自己作对却不恼怒,轻轻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臂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瞅了她一眼目光含笑道:“你是病号你最大,既然你觉得累不愿意走那我抱你好了。”
“有人伺候我求之不得。”月弦歌无所谓地说,脸上的表情虽然镇静,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轩辕翊身上好闻的清香令她忍不住放下所有防备,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地搂着她却又细心地绕过她背部的伤口,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每一下心跳。
心跳不自觉的漏跳了一拍,这种被呵护的感觉令她无比心安也无比的想要依赖。
轩辕翊将月弦歌放在床上,坐在床沿静静凝望她,目光如同浸了一世风霜般孤寂沧桑,沉默许久后缓缓道:“弦儿,以后别再为我费心,更不要让我为你担心,看见你烦恼受伤我会心疼。”
月弦歌怔住垂眸道:“阿翊,你这般温存的对待我弄得我都不想捉弄打击你了。”
甚至都不想再算计和报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