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楼心情沉郁极了,战青走后,他还一直坐在办公室,电脑发出接受邮件的声音,他点开看了一眼,一行黑体加粗大字:下次再会。这四个字就像一个魔咒,印在了他脑海深处,并且不时蹦出来提醒他,还有未了结的事。就像被宣告判决的死刑犯,他是死定了,却不被告知行刑日期,每天活在未知的恐惧中,渐渐精神薄弱恍惚。
他迫切的要逃离这种情绪,鼠标点击着关机按键,又觉得太慢了,焦躁的起身把所有电脑后面的电源线一把扯掉,扔在了地上,抓着头发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回到家,他想起来有些日子没联系嘉树了,就给她打去了电话。嘉树正吃着饭,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她喜欢居哲,但她对周砚楼的感情是暧昧不明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兴趣。
“嘉树,对不起,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没来得及跟你说就走了,实在抱歉。”电话一接通,周砚楼就赶紧道歉。
嘉树勾着唇浅浅的笑着:“没关系,周先生生意忙,我理解。”
“我这几天就回松江,我们可还有一顿火锅没吃呢。”周砚楼忽视她冷漠的语气,笑着说。
“我现在不想吃火锅了。”嘉树也笑着说,她倒想看看周砚楼对她有多少耐心。
因为中午天气暖,包间里的窗是开着的,山庄有不少猫猫狗狗,嘉树话刚说完,一只黑猫绿眼睛的小猫就跳上了窗台,高傲的仰着头,迈着优雅的步子徘徊,细弯的尾巴卷着,打量着是跳到在桌子上还是地上。
嘉树喜欢这些小东西,立刻站了起来:“阿哲,你看你看!”
居哲在黑猫跳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见嘉树这样兴奋不由温和笑道:“你别靠那么近,万一是野猫会伤人的。”
“没事,不会的!”嘉树朝它走过去。
“你在外面?”周砚楼听见了居哲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声音低沉着问道,他是想问‘你旁边有人’的,但话到嘴边又换了。
“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拜拜。”嘉树匆匆挂断了电话,弯着腰对黑猫伸出手去。
它停住了脚步,翡翠似的淡绿眼睛也看着她,然后竟抬起了前爪,向前伸了一下又很快的缩回去,嘉树惊讶于它的温和,手又向前伸了一些,黑猫便把柔软的梅花爪搭在了她的手上,有些冰凉的触感。她喜欢动物们的情感,喜欢和讨厌都是单纯的。
“居哲,你快给我们拍张照片!”嘉树怕它跑掉,头也不敢动,看着它的眼睛,催促着居哲。
阳光温和的洒落在木色的房间,洒落在一人一猫的身上,窗外是巍巍山峦和广袤田野,居哲看到了嘉树所描绘的理想中的生活。
这个北方的县城,淳朴而热闹,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人车相遇,彼此都不急躁,经过一番你进我进、你退我退的尴尬后,车子里的司机或隔着玻璃,或落下窗户挥着手,行人便赶紧跑到对面去,两人都笑的愉悦。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去北山上走一圈,会碰到许多遛弯的大爷大妈,背着手溜达着,悠闲自在,山上有一方泉水,每天都有人拿着大桶,排着长龙接山泉。
居哲最近总是一天两天的往她这里跑,不是听说哪家饭馆好吃,就是说哪里有什么活动看,非要拉着她一起,连着三四天下来,现在又拉着她去山上。越接触,嘉树越知道他的纯粹,越是后悔那天答应了他。
天气冷暖交替的也快,短短几天厚大衣已经换成长毛衣外套,薄薄一层,大衣上自带了一个格格巫似的长帽子,上面坠着蓝色的毛球,披在肩上再拿个扫帚,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师。
他们上来的时候前面十几个人排着队,过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居哲上前接着水,嘉树站在一旁无聊的扯了扯袖子,难得没化妆,看起来清新中带着憔悴:“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打水。”
“也许等你老了,就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趣。”山泉是没有开关的,积年累月的流着,居哲打满水,后面的人很快跟上继续接。
她们去了亭中休憩,居哲将水桶放在椅子上,转身向旁边的木桩后走去,嘉树整理着帽子,让它保持该有的形状,不要因为风大就歪歪扭扭的。
“你干嘛呢?”嘉树揪着帽子上的毛球,笑着看向弯着腰的居哲。
居哲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捧红色的花来:“这是你要的红茉莉。”
嘉树惊诧的微张着嘴巴,拿过那捧茉莉花,笑道:“你,从哪弄来的红茉莉?”嘉树闻了闻,奇怪的问:“这茉莉花这么还有玫瑰的香味?”
“是我...染得。”居哲抿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松江的每一家花店我都问了,她们说没有。所以我就买了白茉莉,然后用玫瑰汁染成了红色。”...“你喜欢吗?”
嘉树的发丝缠绕在花瓣中间,人面桃花相衬,她忽然踮起脚在居哲唇边印下一吻,带着茉莉的香气,没有口红的印记,很久之后她回忆起这个吻,十分后悔。
他像个被调戏的姑娘,站在原地微醺着脸颊,然后抿起一抹柔和淡然的笑意。
嘉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献血是因为居哲,她们正在看秧歌大赛,她不喜欢秧歌,觉得一片红红绿绿的很土气还吵闹,但居哲从来没见过,倒看的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她也只好陪着他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学校的教务主任打来电话,说贺老师出车祸了,需要输血,问居哲是不是RH阴性血,居哲说不是,嘉树在旁边听见了,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她也愿意帮忙,就这样,两人匆忙赶到了医院。
嘉树一上楼,都没来得及跟贺老师父亲打招呼,发现周砚楼也在,刚要说话就被医生匆匆忙忙的拉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相同血型的男人,是刚才广播找人,在全医院就找到这么一个。
护士着急的说:“刘主任,他不同意再抽二百!”
大夫边拿针管处理嘉树这边,边对另一边说:“先生,我们一共需要一千二百毫升的血,现在就找到你们两位RH阴性血的人,你看能不能再献二百毫升,毕竟救人一命,也不能让女士自己献八百啊。”
“我不管!我献四百已经很多了,我也不用你们发什么证书,让我走好吧?”
“先生,先生,您再考虑一下。”护士拦着人,不断的劝说着。
“考虑什么啊?我马上就要结婚做婚检了,抽这么多血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不会的,您放心,我们医院后续......”看护士的样子,是要做一番科普知识。
嘉树不耐烦的打断了护士的话:“行了行了,你们让他走吧,不就八百毫升嘛,抽我的,抽我的行吧?”
“这可是她说的!”男人说完立刻绕开挡在前面的护士,径直走了出去。
大夫还要说什么,嘉树笑了一下:“大夫,您放心吧,这点血我可以,再不抽人还能救过来吗?”
真的抽完之后,嘉树才知道自己刚刚真是有些嘚瑟,脸成功白成了她梦寐以求的颜色,今天也没擦口红,导致现在看起来像个鬼一样。
居哲进来也吓了一跳,关心则乱:“你脸怎么这么白,护士,她这是正常反应吗?”
“她献了八百毫升的血,现在身体虚弱所以脸色不好,因为不确定她身体有没有其他健康情况,建议在医院留诊两个小时观察一下。”
“嗯好。”
“你是她朋友吧,你跟我过来,我告诉你一下注意事项。”
居哲站在门前听护士详细的嘱咐着注意事项,周砚楼进去的时候,两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嘉树,这是我刚在楼下买的粥,你起来喝点补一补。”周砚楼将包装盒放在床头柜上,搀着嘉树的胳膊,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腰后。
“我听护士说了,你不该这么逞能的。”周砚楼打开装粥的盒子,舀出一勺在空气里晃了晃,散着热气。
“那能怎么办,人家跟贺老师素不相识的,不愿意多抽也很正常,医生总不能强迫人家,那不成道德绑架了吗。不过我也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嘉树说话中都透着虚弱。
居哲伸手接过周砚楼手中的粥:“谢谢周先生。”
周砚楼微微挑眉,看向居哲:“这位是?”
“我是嘉树的男朋友,上次咱们在医院见过,我叫居哲。”居哲自我介绍着,先说了身份,才说自己是谁。
嘉树无奈的笑了笑,觉得他有些孩子气,此刻她的心情也很复杂,一边是调过情,还有好感的周砚楼,一边是真心喜欢的居哲,处境似乎有些尴尬:“老周,这是我男朋友。”
“才几天不见,你?”周砚楼有些不相信,也可以说是不悦。
嘉树装作听不懂:“怎么了?”
“没什么,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贺老师怎么样了。”
周砚楼走后,居哲向前坐了坐,喂着嘉树喝粥:“他是不是喜欢你?
“你吃醋啊?”嘉树看着他的眉眼笑着。
“没有。”居哲不承认,但是低着头不看她。
嘉树接过碗,把最后一点喝掉:“要是你晚出现一点,也许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居哲没说话,几秒后抿着唇笑了笑:“可我还是出现了。”似乎带着几分得意。
“幼稚。”嘉树笑骂,倚在床头轻笑着。
孟令成和玫姐各自得知他们在医院,都开车来接,结果那么宽的路,那么多车,偏偏就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是急脾气,立刻都下了车理论,见是熟人,这才算了。
“是玫姐啊,既然都认识,咱们回去走保险吧?”孟令成性格好,可话多啊,又紧跟着一句:“玫姐,你这女司机上路,以后开车还是慢点吧。”
本来玫姐都点头答应了,听他这么一句,两条高挑的柳叶眉拧在一起,美艳的脸一冷:“我说你,人又高又帅,挺招人喜欢的,可怎么一说话就这么欠揍呢?”
上次在万禧城也是,玫姐带他去吃饭,碰见吴老板跟吉宝儿走在一起,刚打完招呼擦肩过去,他就问:“玫姐,你做这生意,警察不查你吗?”
玫姐嘴角的笑当时就卡住了,“什么,什么生意警察就要查我?我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黑店啊?不就是一起走个路吗?你小子讲话小心点啊!”
孟令成见玫姐又要火,连忙双手一摆:“您别跟我吵了,咱俩都是来医院接人的,我赶紧停车,也能早点上去。”然后赶紧回了车里,把车停好。
“哼。”玫姐举着钱包指着孟令成,冷哼了一声也回了车子里去,猛按了下喇叭,一向都是她怼别人,哪被谁这么呛过。孟令成听到声音,无奈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停好之后,孟令成先上了楼,玫姐紧随其后,两部电梯同时开门,两人同时走进走出电梯,玫姐先孟令成一步推开了病房门:“嘉树,你们坐我车回去!他开车技术太差!”
“我技术差?”孟令成深吸了一口气:“你追我的尾还说我技术差?”
两个人一个站在居哲这边,一个站在嘉树那边,开始争论起来。两人头上方嗡嗡嗡的响着,嘉树和居哲对视了一眼,嘉树低声:“我就说先打车走吧。”
“你说得对。”居哲低咳了一声,拉了拉孟令成:“我坐你的车回家,嘉树坐玫姐车回万禧城。”
声音这才止了下来,然后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