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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秋宴 俪女诉情由

却说那郭家小姐表字俪如,年方二八,心性坦荡,虽天资聪颖,经历却是不足,一路上种种,郭姑娘只道少年有些伤怀,旁的却是伯远思虑太重、吓唬自己罢了。次日郭总兵归来,闻知昨日之事,自是欣喜。郭姑娘想起马伯远活命之恩,心中甚为感激,第三日恰是中秋佳节,郭姑娘料想伯远孤苦,一早禀明长辈,邀伯远赏茶观月,庆祝团圆。郭总兵自是欣喜,当即允诺。

伯远素知礼仪,当日完结了功课,早早登门赴邀。却说攻克天京临近,当下之事,竟比平日忙上百倍;况郭家亲眷本少,又非常境况,眼下竟无他人接客,俪如只好勉为其难,凡事亲力亲为而已。俩人述过寒暄,称谢又毕,一人趋前,一人随后,不经意竟到了后花园中。其时圆月初上,大如银盘,俩人推杯换盏,约莫过了一刻时分,一女子摄步而前,悠悠说道:“小姐,往年家宴都吟诗填赋,今日总兵大人虽不在府,但素闻马公子文武兼修,能否赏个体面,权且欢乐?”却说这女子为郭小姐伺婢,小名玲珑,与郭小姐虽属主仆,但从小耍得惯了,情分自与姐妹无异。这玲珑心又好奇,人有机灵,更兼郭小姐偏爱,想法自与别的不同,这日她便与几个相好打个赌注,定个输赢。总兵府毕竟与别个不同,平素赌赌武技却是有的,赌文一事,实则闻所未见。郭小姐也是个好奇人儿,她平素欢喜的却是猜谜语,这个倒是颇为罕有,便提议猜谜打字,伯远毕竟客以主便,也答应了。

伯远、俪如均非拘泥之人,当下便与一众男女交头接耳,有广博学识的,对答如流;有疏于此道的,抓耳挠腮;也有触类旁通的,顾盼神飞。数个来回,终不过是“金陵”“收复”“旗开得胜”等语,聊表祝福之意。到得十来个处,俪如心明口快,樱唇一张:“我来个文义谜,烦请大家猜猜。我的字谜是‘不要人夸颜色好’,何字?”刚才还轰轰烈烈,此刻竟是寂寂无声,伯远初时不解,但很快就明了其义,这个谜语定是考我的,如果我贸然便答,不免坏了俪如兴致;若直言不逮,又难以搪塞过去,便装作个思量模样,少顷言道:“能否给点提示?”下面一众婢女哄笑,有胆大的,嘻嘻说道:“若说出来,却和我家小姐关联的紧。”伯远见时机已成,便答道:“想来是郭小姐的名讳,我猜‘俪’字,不知应否?”当下众人大笑:“应的很。”接着便是伯远出题,他便出个谜面:“中天悬月。”字谜虽不难猜,郭小姐却是不敢接的了,玲珑便抢了过来:“高明。你俩都高明。”言犹未毕,抿嘴便笑。接着玲珑也出个谜面,却是个事物谜:“你坐我不坐,我行你不行,你睡躺得平,我睡站到明。”俪如答了个“马”,接着又出一谜:“坚持在先贴切后。”玲珑又猜出来了,是个“贤”字。接着众人又是哄堂,唯独马郭二人心情反复,喜中夹羞,羞中复乐,便陪个笑脸,又赌游戏。少顷,众人皆有输赢,伯远、俪如所输更甚,想来一则跟大家图个快乐,再则俩人也乱了心思,偶尔目光相接,却发现对方正目视自己,俩人竟不约而同往别处瞥去。正所谓:情不迷人人自迷,巾帼峨眉俩依依。却道佳人喜君意,未知君亦试佳人。蜜意盛情两相逢,堪堪璧人看不清。肠诉目离已呈现,竟怨彼时是路人。

俩人直觉不适,当时也无念及其他,俪如敛衽束肩,款款言道:“马公子,能否陪我赏赏月景?”伯远也觉难捱,欣然允诺,俩人一前一后,离了席面,往湖边走去。彼时天色正明,月光皎洁,映照湖面,混白如练,俪如似有心思,见亭台精致倒影水中,呆呆的望了过去。怔怔伫立半晌,俪如忽然启齿:“马公子,你说咱俩可算得知己?”伯远只道女孩家出门在外,难免思念父母,她这么问,竟是摸不着边际,忙道:“小姐尊贵自身,相逢即是有缘,小姐若将马某认作知己,那是马某的福气。”他本想俪如会说些苦闷思念之事,没曾想她竟续道:“实不瞒公子,兄长所谋之事,小女子却有担忧。”郭总兵四十年纪,俪如瞧来不过二十,是以伯远认定俪如乃总兵之千金,经她怎么一说,反由父女变兄妹,却是好生意外,即忙说道:“难道是总兵大人待小姐不好?”俪如努嘴笑笑,虽是情真意切,笑容中却含了几分无奈之意,等了片刻,才道:“这个自然不是。我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先后故去,哥哥待我如同父兄,十多年来,诸般疼爱,俪如感激不尽。”伯远只道俪如思念父母,道:“适才冒昧,提到小姐伤心事啦。”俪如摆摆手,“不怨你。其实哥哥膝下只有一男孩,自长嫂仙去,算来也有五六年光景,这多年来,却是没有续弦,他虽嘴上推脱公务繁忙,我却心里明镜一般,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俪如。”说到此处,几近哽咽,言语呢喃。伯远却听得明白,“这些情景我自是懂得,怕只怕既造业因,便有业果,他日谋划败露,却如何是好?”伯远内心沸腾,俪如所言竟如自己境况这般贴合,想来竟是同病相怜之人,不禁胸中酸楚,但自从与郭人彰结识,有些意见虽有龃龉,但他也算有情有义,有些事情他也难猜的很。他本想宽解俪如,却又不知如何言语,但见她梨花带雨,滋味也很难耐。莫名胆气不知何来,竟不自觉的试着把俪如抱了过来,其时心中忐忑,但见俪如并不反抗,又搂得紧了些。正是:末世人逢末世事,酸甜辛辣皆尝遍。当年托梦为那般,竟是夷希梦里见。

伯远年幼,与女子这般亲近实属少见,此刻但觉芳香如兰,心中莫名欢喜,莫名烦忧。俪如毕竟见过些世面,只是与马伯远颇有亲近之感,故而一时失态,微微片刻,便即醒转。正在此时,忽闻得大家施礼:“给大人请安。”原来是郭总兵回来啦。俩人忙撒了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模样。

正所谓游卒自有游卒事,总兵却有总兵难。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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