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夜深了,你也该去歇息了。”
周妈妈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又瞧见那抹站在窗前远眺的单薄身影,有些心疼地关上窗户,“这深秋时节,仔细着更深露重,伤了身子。”
幽兰接过她手里散着温气的洁白棉面巾,俏皮地一笑,打趣道,“是不是我若真是病了,阿耶便会回来了?”
“打嘴,又胡说。”周妈妈看她净手洗完脸后,装出一丝责怪的神色,假意责备,“你这身子可是我仔细护着的,病了,伤了,你不心疼,我可要心疼的。”
幽兰瞧着她慈爱的眼和脸,感动着这位自打出生就细心照料着自己的奶娘,向她微微吐一下舌头,也只有在她面前,她可以如此放松,因为她是她的半个女儿。
在外,她是一位护国大将军的唯一后代,因着父亲的战功,她还曾有幸成为了皇后内定的儿媳妇。
可惜,她并不倾向于深庭的斗争。在与父亲表明心意后,父亲当下便在庆功晚宴上婉言回绝了皇后的试探口谕。
只因为,她是父亲的心头肉。
“奶娘,阿耶当真还没来信么?都已经晚了两个月了。”
幽兰脱下青白色的外衣,换上白色睡衫,坐在铜镜前梳理着乌黑细软的长发,眼里露出一阵担忧。
以往,父亲出征,无论时日多久,她都会在每月十五准时收到一封平安信。
现在,整整三个月了,一个回信都没有,怎叫她安心入眠?
周妈妈替她梳理细发,方想说话宽慰,屋外忽然一阵喧闹。不一会儿,到小厨房端安神汤的贴身婢女小锦跑进来。
“入府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冒失?是不是前日撞伤女郎受的板子,还没够你长记性?”
将军府洛府里无主母,因着女郎年幼,周妈妈是女郎最亲近的人,也算是半个主子。她平日里也是慈爱之人,但若事牵扯幽兰,她便会严格执行家法,谁也拦不住。
“奶娘,许是外头有事,不然这丫头也不会如此。”
幽兰前九日清醒过来,方知道小锦挨了五大板子。
半个月前,这丫头在外头嬉闹不慎,把她撞进了荷花池里,使她昏睡了半月的。
要不是她中途迷糊地醒来,这丫头也许小命不保了。
“女郎,周妈妈,恕命。”小锦吓得跪在地板上。
幽兰起身,把她牵起来,端给她一杯温热的茶水,轻声地问,“别慌,定定神,慢慢地道清楚。”
小锦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终于能说话利索一些,“秦总管要我来告知女郎躲一躲,前院里猜是闯进一些难民。”
“凭这事,你就这么慌张,真是个黄毛丫头。”
周妈妈早年跟在前主母的身边,也陪着主母上过战场随身侍候,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事,对她而言是小事。
而小锦是幽兰九岁那年捡回来的。一个逃亡而来的孤儿,胆子自然变小一些,年纪又小她一岁,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未见过世面的丫头。
“奶娘,我和小锦到暗阁里暂且一避。你快去内院里安排其他年小的婢女到底下暗道躲一躲。”
幽兰仔细一想,前院和内院是有着一些迷阵隔断,普通人是断不能进来的,大总管特意差人来禀报,就不是一般小事,看似目标也很显然。
护国将军洛云征,十五从兵,自此便战无不胜。她父亲又是一个仁厚之人,不动半个俘虏的性命,尽管如此,也是会树敌不少。
不然,她不会被父亲藏在远离邺城的白桃源里。如今,回家不过半年。
她猜到的是难民中混有贼人。
周妈妈瞧着她进了书架子后边的暗阁楼后,才放心跑下这沁心居。
她明白幽兰担心的是一些鲁莽的难民会为难一些女娃子。
先是把这些女娃子藏在内院假山下的暗道,之后,她领着一帮老妈妈到内院的进口把手。她们常年居住将门,也是学了一些拳脚,这也是前主母的教导。
幽兰的母亲明袖,不仅是一位巾帼女英雄,更是一位倾城佳人,习武于悠云谷,身怀绝技,又是一位有着战争谋略的奇女子。
只可惜,幽兰不到一岁,她便捐躯于战场。将军伤心欲绝,顾及爱女,除了一些防身之术用于强身壮体,不让她碰半点武术。
周妈妈领着的那七位老妈妈,都是主母一手培养出来保护内院的人,先前受到主母和老将军的恩惠,后来又有着当家女郎的照拂,自是对将军府忠心不二。
而她们立下一个规矩,但凡进入将军府的人,不管男女,都是必须习武,通过方可留下。
眼下的女娃子年龄小,懂的也是些皮毛拳脚,防身尚可,遇到强硬的终究还是不成气候。
“周妈妈,女郎可安全了?”与周妈妈一同照顾幽兰的李嬷嬷问。
“放心,女郎已藏好。”周妈妈手握长枪,警觉地查看四周的动静,“女郎胆子小,可不能让这些刁民吓到她。”
“这是自然,妈妈大可放心。”李嬷嬷信誓旦旦,其余几位嬷嬷也是拍胸口赞同。
且说,幽兰不善武术,也不懂战略,可她除了那些女儿家的玩意,最喜爱的便是专研楼阁建设,府衙里的机关和暗道,都是她闲暇时想来,兴致上头,画了图纸,找了可靠的人来建造的。
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弄好,也是弄好后,见识过可靠,老将军才放心把女儿接回来,没想到不足一年的时间,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此时,外头的喧闹完完全全地被隔绝在这地下楼阁。这里除了因在地下而缺少天然光线,其余的摆设和她在上边的闺房无异。
幽兰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也没收到可以出去的信号,索性拿起案桌上的毛笔写字。
“女郎,我真佩服你,咱们眼下是避难,你还可以这么平静地练字,不怕么?”小锦在她眼前急得团团转,脸吓得没有一丝血色。
“傻丫头,若真有事,终究是躲不过。没发生的事,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别是祸事没来,倒是把自己先吓死了。”幽兰看她还是不停地转圈子,又道,“你若真是害怕得要紧,去里屋的茶室取出红匣子的宁神茶,喝上一盏,睡一觉便可以出去了。”
“当真?”小锦瞧她说得那么真切,又瞧见她停笔抬眸看自己,又道,“不行,周妈妈让我看护你,我怎么自个因为害怕先去睡呢?”
幽兰看到她那副娇憨的模样,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这丫头,怕是难治了。”
小锦当然不懂她是笑自己迟钝,听她的话,回里屋泡了一盏宁神茶,端到她的面前,“女郎,我泡好了,你喝罢,先睡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