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偶尔有行经宫道的人,看见她都是一脸诡异,想必昨日册妃之前一刻,太子殿下砸了她的金册、金宝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宫中了。那些人或好奇打量的,或窃窃私语的,或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走到崇福宫附近时,她觉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惚,便略停了一停。她突逢大变,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最近有好几夜睡得不好,此时只觉得后背虚汗渗出,整个人眼前一黑,软软地靠在了旁边的宫墙上。
她身边带着的两个宫女,一个捧着盒子眼观鼻鼻观心,一个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个太监,准备看他的脸色行事。
就在她撑着墙等待自己眼前昏黑过去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一把扶住了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太子妃,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等这一阵昏沉过去之后,睁开眼看着面前人。
原来是之前在崇福宫的那个小宫女雕菰,这个面容和名字一样可爱的少女,正扶着她,焦急的看着她。
心颜轻呵:“是你啊!”
“是呀,太子妃,你的脸色很不好。”她急切的看着左右,然后说,“先到崇福宫歇一歇好吗?我给你倒杯茶。”
心颜看向身后的太监,声音虚浮:“这位公公……急着去我那边取回东西呢!”
那名小太监一看她脸色苍白,加之景泰总管曾交代他不可对太子妃无礼,便说:“这倒不急。太子妃最近劳心劳力,要是累的话,就稍微歇息一下。”
心颜点点头,雕菰扶着她走到崇福宫院子内,让她在堂上坐下,又跑到里面给她冲了一盏红枣酥酪来,不一会儿捧着出来,把一柄刚洗过的调羹放在她手中:“时间紧迫,冲得太急了,枣肉怕还干着,太子妃先用酥酪,枣子到最后吃。”
心颜点点头,举着调羹一口一口把里面洁白的酥酪先吃掉。
在这茫茫宫廷之中,她一个人孤寂跋涉,因始终置身局外,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到如今雕菰给她一碗酥酪,她反倒觉出了人情冷暖,眼眶热热地似乎要掉下泪来。
她捧着瓷盏,轻声问道:“我如今已经成为宫中笑柄,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厌嫌我……你怎么还多事来帮我?”
雕菰在旁边掐了一枝艾草,在手中轻轻的转着:“我昨日听吴昭慎说了,不过我想太子妃一定没事的。因为我想啊,之前在崇福宫中这么多人,可现在唯有你是太子妃呢,她们有什么资格在背后议论你呢?”
心颜垂眸:“我只是担心,徒然替你惹来麻烦。”
雕菰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麻烦呢,我又没做坏事。再说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想干啥就干啥,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行了。”
“你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小,倒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潇洒模样……”心颜犹豫了一下,“吴昭慎不是你的母亲吗?你怎么说你没有一个亲人呢?”
“哎呀,太子妃,你要是进宫被套上一个名字叫小米小麦什么的,也会知道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啥事都不去想了。”说着,苦涩道,“吴昭慎她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收养我的一个女官而已。在宫中位份太高的女官,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放出宫去了,她们为了老有所依,必须收养几个女孩子,当自己的闺女,为自己养老。”
心颜恍然大悟:“不好意思,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雕菰轻笑:“没啥事儿,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心颜再也忍不住,捧着碗和她相视而笑。
“太子妃,虽然你愁眉苦脸也挺好看的,但是笑起来还是更漂亮啊,我就喜欢看你笑。”雕菰轻轻戳了一下碗,“我估计枣子可以吃了,来,赶紧尝尝看。”
心颜舀了一个吃着,点头:“嗯,很甜。”
“不瞒你说,我只会做这个,吴昭慎没少骂我笨。”雕菰眉飞色舞道,“你喜欢吃的话,以后过来这边,我再给你做。”
心颜轻轻笑开:“好。”
或许是那碗酥酪让她精神振作了起来,她出了崇福宫之后,一路上走得非常平稳。等到了凤翔殿,她平静地吩咐太监等在外面,将那个九龙玉佩取出来,交付了他。
身旁侍立在殿内的宫女们,看她被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带回来,不知她这次又是在那边受了什么责难。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祸事。
心颜看她们都是这样,也浑若无事,只让她们给自己取了晚膳过来。殿内的宫人们都是不安,在殿外窃窃私语着,担忧自己的明天。
心颜听着那些听不清又避不开的声音,了无胃口。她放下筷子走到窗边,倚坐着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庭院,绿叶底下,梅子已经长大,一个个青碧可爱,藏在枝叶之中。
眼前好像幻觉一般一闪而过,微风里桃花艳丽的颜色,墙内桃花,墙外仰头看花的人,转眼成大片雪也似的梧桐,一轮圆月。
刹那间风花雪月。
三生池中倒映的一对人,和自己再没有关系。
再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