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女子缓缓下车。
赵显见她一头青丝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个垂云髻,头上并无金银钗环装饰,仅有一支长长的含香玉玉簪固定,面上蒙了一层细纱,身上单薄的青衣随风晃动。虽然看不出模样,但是一身清贵之气,腰线纤细,定然是一个出身不低的美丽女子。
赵显的夫人,出自太皇太妃母家杨氏一族旁支,见状,迎上去:“孩子,常年在外,苦了你了。”
女子微微启唇,竟像是长久哭过一样,声音喑哑:“有劳夫人了……”
赵显心下一震,这声音……
但是,这毕竟也是他的无端臆测,并不能当真。
这位姑娘安身的院落早已备好,是赵府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名唤‘临水轩’,取得是‘临水照花’之意。
女子虽然看起来精神恍惚,还是强打精神向他们道谢。
夫人杨氏不便参与朝事,便借口安排女子的衣用,退下了。
赵显留在外堂,思忖良久,艰难开口:“姑娘……”
女子似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纱布,面向屏风发呆。
赵显心中一震,果然。
这个身影,他见过多次。
无论是百官盈集的朝会上,他以刑部官员的身份,远远地瞻仰九重殿宇上的雍容皇妃;还是在阴暗潮湿的掖庭狱中,他负责审讯当今摄政王,所遇到的那个柔弱女子。
寒云骑现今的主人。
赵显的少主。
赵显急忙撩袍一跪:“属下参见少主。”
心颜回头,一双琉璃眸早已肿如桃核:“显叔起吧!”
赵显起身,并不敢看她,只垂头问:“自掖庭狱一别,少主如今可好?”
心颜朗声大笑,回头恶狠狠道:“可好?我一点也不好!你们的少爷都没了,我一介女流,能好到哪?”
赵显大惊:“少爷怎么了?”
心颜冷笑:“赵显,你现在还要帮摄政王隐瞒吗?”
“与表少爷有何关系?”赵显迷惑不解。
心颜摆摆手,“罢了!恐怕即使你倾全家助他出逃,他也并未信任你,做一些事情也并不会告诉你。”
赵显欲言又止。
心颜抚抚额头,闭眸,“赵叔叔若是无事,可先休息,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赵显只好退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颜的琉璃眸骤然漫上一层层寒意,如同冰玉。
“慕云澈,你害我兄长,我与你不死不休!”
过了几日,是九九重阳节。
战乱既已平定,摄政王便按照以往朝廷的规矩,邀请京城百岁以上和年逾花甲的老人进宫饮宴。
有一个老人一百多岁了,行动颤颤巍巍的,慕云澈看着揪心,命白昼赏老人千两银子过活,又赏宫中御赐的御酒和寿饼。
老人对于银子坚辞不受,又说他年老不能饮酒,唯独食用了一半寿饼放入怀中。
慕云澈惊讶,问他为何,老人请罪道:“老朽娘子年逾九十,从未吃过宫中食物,老朽要带回去给她尝尝。”
原来他们是年少青梅竹马的原配夫妻,成亲已经八十多年,不幸子女都已经夭折,他们便靠朝廷救济过活,但两个人相濡以沫走到现在,一直不离不弃。
慕云澈莫名感叹,命人赏了一桌御赐酒席到老人家中,另外多加赏赐。
散席之时,慕云澈看似漫不经心道:“民间夫妻伉俪情深,本王真是羡慕。”
善解人意的大臣马上忙活开了。第二天,推荐自己女儿侄女的、举荐名门闺秀的,踏破了礼部门槛。
礼部尚书是摄政王亲信,暗戳戳地拿着名单去了一趟清和殿,回到礼部时,新帝皇后的人选便已经定下来了。
中书令赵显幼女赵嫣。
对于这个选择,众人都认为是考虑周全、名正言顺的。毕竟当初摄政王出逃,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舍了身家性命助摄政王脱困,更别说南下平叛的时候,中书令更是身先士卒、功勋加身。
从南方回来,摄政王对中书令颇为倚重,若是登基纳了赵氏女为后,也是无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