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个女人在一家颇为热闹的咖啡店门口拉扯,引来了不少目光。
“我把……你撞疼了?”黎夏想不出来别的解释,试探着问了一句。诚然这句话一出口,她也觉得这个论调站不住脚。
太扯了。
肩膀上的手抖来抖去。
这女子看着一身健康体魄,怎么这样?
她动了动肩膀,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夏夏……”张萱声调有些破碎,抖动的频率近乎和手一样。“你是不是夏夏?”一行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
黎夏脑子发麻,这是个什么神展开?
而这个问题又叫她怎么回答?
她怎么知道此“夏夏”就是她呢?虽然周边的人都叫她夏夏。
黎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是?”
对方没有顺着她的话头自报家门,而是突然激动起来,“你就是夏夏对不对!我肯定你就是!”
张萱激动了犹自激动了半天,面前这人跟个没有感情的木桩子一样不为所动,是熟悉的人,声音、看人的眼神……都是她所习惯的,唯一陌生的,是她对自己的态度。
“黎夏!”张萱绷着脸,又哭又气,不一会儿,眼下就出现了两道黑——眼线叫她的眼泪给冲晕开了。
黎夏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不合时宜地乐出来,“噗嗤”一声短促的笑声出来后,两个人都愣住了。黎夏赶紧收好了笑容,憋住。张萱的两道柳叶眉拧起来,顺道在黎夏的胳膊上也拧了一道。
“叫你笑我!”语气带着点佯怒。
这是好朋友之间才会出现的亲昵语气和动作,黎夏突然福至心灵。
食指来回指了一轮,黎夏带着些微的语气问:“我们,朋友?”保险起见,她把朋友前面的那个“好”字给去掉了。
听到这句话后,张萱本来恢复正常大小的眼睛又瞪起来。
这还用问?
她的表情动作已经十分充分地传达出这个信息。
“你不认识我?”张萱虽然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但演出经历丰富得很,常常是害人的那个女三、女四之类的角儿,女主被害失忆等等之类的桥段,她早就烂熟于心。演戏时她总是缺乏感觉,此时真正进入了与狗血剧情又得一拼的现实场景里,八百年不出现一回的丰富情绪,此刻完全爆发了。
短短五个字,叫她说得肝肠寸断。
黎夏被她伤感的情绪感染,溜到嘴角的一个“是”字囫囵了半天,也出不了口,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萱的眼泪又开始流,这回是一左一右双线并行。
黎夏还没来得及安抚好自己那颗见到故人后狂跳不止的心,就一阵手忙脚乱地递纸、擦泪,好容易才将张萱便宜得不要钱一样的泪水给止住。
这一顿忙完,两个人都没有叫,黎夏的肚子率先叫了起来。
“你现在有时间吗?”黎夏问。这么多天了,终于遇到一个熟人,她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之前一直盘旋在心中的问题,马上就要得到解答。她真的冷静不了。但心里猴急猴急,她还是要先问对方的意见。
张萱把墨镜重新戴上,抬手推了她一掌:“都碰上你了,我还有心思干别的吗!”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点也不含糊。黎夏身子一歪,张萱赶紧伸手把她给拉住了。
“没屁用。”她说。修长的胳膊挽住她,“都让其他人等着吧,我们找家餐厅,边吃边说。”
两人麻利地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午间的黄金时段早已过去,偌大的餐厅里,寥寥几个人,空气安静,正适合她们说话。
黎夏快速点了几个吃的,服务员画好菜单离开,黎夏抬头才发现张萱的眼睛又有转红的趋势。
“这一个月你都去哪里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哽咽。
一个月?这是一个信息点。
黎夏伸手过去握住张萱的手,她看得出来她是真朋友,她消失一个月回到家,自己亲爸一滴泪都没流呢。
张萱的情绪不太稳定,黎夏压住自己想知道一切的欲望,捡着重要的事情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包括叶章,包括黎白秋。或许是因为对方流的那些不值钱但情意深重的泪,她完完全全相信张萱。
不过重点在于她的经历,所以叶章只是其中一环,他的具体所作所为,她都略过了。
“什么!”
“怎么会!”
短短的讲述中,张萱的惊诧溢于言表。
没有停歇地说完一长段,黎夏灌了几口冰镇奶茶。她想让张萱把她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但一张口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知晓二人关系时,她没有所谓,但一旦联结重新接头,她感受到自己和张萱之间的这种友谊,这个发现就不得不让她感到沮丧——怎么能连好朋友都忘了呢?
“你……你名字是什么?”黎夏有些艰难地开口,甚至无法去看张萱的眼睛。
“张萱。”她又补了一句,“你以前都叫我美萱。”
“噗!”
涌动的低气压被打破,张萱也没头没脑地跟着她一块儿笑起来。服务员来上菜,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流泪的顾客。
“美萱,”黎夏正色,“刚刚你遇到我时说了一句‘你还活着’,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告诉你我已经归西了吗?”
张萱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个月前,她去国外拍摄,两人在机场分别。走之前,黎夏还嘱咐她到了当地要发信息报平安。张萱到的时候是晚上,发信息之后,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第二天晚上她再发信息,黎夏没有回。
信息不能秒回是极正常的事,她和黎夏的聊天,经常不在同一个时区,到了第三天,黎夏还没有回,张萱又发了一个表情。她的拍摄任务时间紧且工作量大,等到反应过来黎夏一直没有回消息时,已经是第五天下午了。
“我先给你打了电话,关机状态。然后又给黎叔叔打电话,他先是不肯说,后来支支吾吾地表示你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
“我过了一天再打电话,他说已经报了警,但也无果……”
“你整个人突然从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