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暴雨,盘山公路上弥漫着层层雾气,30米以外的事物,肉眼难以看清。刚往山顶的别墅里送完货,司机小吴的心情放松,刚刚妻子打电话说还有最后两道菜,饭就做好了。他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两声,在这个大风吹的夜晚,他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山道上没有什么车,确切地来说,从山脚上去的时候,他只看到一辆同行的小轿车,下山的车几乎没有,大概是这大雨阻挠了行程,也可能是因为……这山顶的别墅,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进去。蜿蜒而下的山道上只有他的车在肆无忌惮地轰鸣,这让他更加放心地把油门往下踩了一点。
他才刚返程,如果快一点,就能早一步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吃上香喷喷的热米饭。
他把音量的旋钮向右转了两圈,动感的乐声回响在车厢之内,转过一个弯,两个弯……等他意识到前方那道几乎和雾气浓为一体的身影是个人时,车头已经无可挽回地撞了上去。
山道上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那人被车头撞出几米远,小吴下车,哆哆嗦嗦地走近,那人的脸被长发盖住了半张,红色的血从身下晕开,在这雷电交加的夜晚显得尤为诡秘。
他两腿哆嗦着往回跑,没听见地上那人气若游丝的声音。
“黎夏,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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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晓靠在玻璃幕墙上,望着街道对面的几个小苍蝇馆子出神。她的左边不远处有一排竹制的长椅,是双人座,刚刚她就是从那上面起身的。
第五次,第五次从那个长椅上站起来。
她知道有一对穿着灰色情侣衫的年轻情侣会手挽着手进入斜对面的那家面馆,在里面,女生会突然打破一个碗,随后男女会爆发争吵。
她知道,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装的小哥,即将到达那个盖浇饭店,左手拎着三盒,右手拎着两盒,从店里出来,再向左驶出去汇入车流。
她还知道,三楼的一个小孩儿会把头探出窗外,受到母亲一顿骂。
……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因为她已经经历了四次。
左边的T字型路口出现了两个身影,姜晓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慢慢往右走,快到路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破裂之声。
她无奈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每过一个小时,她就会回到刚刚那个长椅,前四次她都没有走出以长椅为中心的方圆100米的地方,她不确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有的时空轮回片段,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
或许,这是一个梦,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那地方被她掐过两次了,每次都有强烈的痛感。
右转,她在玻璃幕墙里看到自己徐徐行走的影子。又走了一段,玻璃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旋转门。有两个穿着长风衣的人分别站在门的两侧。姜晓抬起脑袋吃力地往上看,因为隔得太近,她看不清这建筑上的字,于是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再抬头时,面前不远处来了一辆车,车身锃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其中一个长风衣上前几步,弯腰打开了车门。一双脚伸了出来,黑色的西服裤管微微网上绷着,露出一小片腿部的肌肤,在黑色衣料的衬托下显得很白。
姜晓顺着那人的腿往上看,一张看不特别分明的脸,器宇轩昂。有人穿西装总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松松垮垮,但这人的西服极为合身,裤腿微松但又不过分,恰好包裹出他一双长腿。
只是他脸上没有表情,周身笼罩着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当他在那里站立,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抬腿走进旋转门,姜晓没有任何犹豫地、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但没来得及和他进入同一个空间,只好等那扇越来越狭小的门转过去,再踏入另一侧。
旋转门的两个空间被他们二人分别占据,这距离无疑是近的,但隔了一扇玻璃,她绝不能接近他。有一瞬间,姜晓不知为何产生一种非常文艺的想法——她永远追不上他,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踏进大厅,姜晓终于知道,这是一个酒店,毫无疑问是个星级的酒店,门口有接待员,所有工作人员穿着正式的做工考究的工作服。
姜晓环顾了一瞬,眼睛仍然牢牢锁定在男人身上。他有一种姜晓说不出的魔力。
男人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后背靠在沙发上,一条腿搭上另一条腿,这个动作被他做得慵懒又性感。
姜晓正要走过去,穿着红色丝质吊带裙的女人忽然进入视线,身段妖娆,皮肤白得发光,最让人在意的是她的脸,幸福满溢,姜晓离她几米远,都能从她上扬的嘴角中体会到那种腻死人的甜蜜。
姜晓的视线随着女人移动,她很快地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打量几眼,男人已经站起来,背对着姜晓,却面对着长裙的女人,很显然,女人的一切甜蜜都来自于这个男人。
一双秀气的手环上了男人的后背,男人低下头,他们也许在亲吻。姜晓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看,且看得如此出神,好像那两个人拿着磁铁,她是那块身不由己的金属。
俊男美女的搭配,很难让人别开目光。
前台身后的灰色墙壁上,挂着一轮古老的时钟,还有五分钟,分钟将指向最上面的十二。一股焦虑忽然充斥了姜晓全身的血脉。
男人和女人仍然搂抱在一起,可能是在说情人间的情话。
姜晓握住拳头,抿嘴往他们走过去。
男人后背上的纤纤玉手不见了,红裙女人给了他一个飞吻,朝刚刚走过来的方向离开。
姜晓的脚步没停,她的目标是男人。
墙上的分针又向右移动了两格,男人转过身,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姜晓冲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换脸似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嫌恶的神情铺满了那张英气的脸,就连眼底,也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