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宋南絮。”
“年龄?”
“19。”
“21号,也就是事发当天,你都在哪儿?做了什么?”
“上午我在家里,下午有一节课就去了学校,下课后接到朋友的电话说他们在‘夜笙歌’,还带了点新货过来……”
“什么新货?”
“迷幻粉。”
“……继续!”
“我们吸嗨了之后有人提议去飙车,地点是北郊的环形山道,到那的时候接近凌晨,飙车途中我毒瘾发作出现幻觉,直到看见挡风玻璃上面的血迹才知道自己撞了人,于是我驱车返回……”
“带人去医院吗?”
“不。”
沙沙的落笔声顿停,穿警服问询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闻言不解的看向对方。
女孩白净的脸上还有些许擦痕,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淡淡道:“我想看看那人死没死,死了就算了,没死我准备再撞一次。”
“……为、为什么?”
宋南絮视线从那年轻警官因为用力过大开始发白的指尖略过,琥珀色的瞳仁里有隐晦的光一闪而逝。
“人死了,虽然赔偿金额会大一些,但只要后续方面处理好了,基本不会有其它麻烦,至于我,在里面最多呆半个月就能出来,再去国外玩儿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可如果人没死,而是残了或者没了自理能力之类的,那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尽,就算我家再有钱也经不起那样折腾,这叫亏损最小化。”
生死在她口中似乎只是关乎于盈利亏损的生意,宋南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年轻警官已经捏断了手中的笔,猛地站了起来,愤声道:“我看你这种心思龌龊又恶毒的人被撞才是亏损最小化,被撞的那女孩和你差不多大,不久前刚刚拿着大学通知书去学校报道,现在还在急救室抢救,你……”
“小启,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你是个警察!”
重重的呵斥声却打断了梁启之的话,他抿紧唇看向一直坐在旁边的中年警官,眼里尽是愤懑。
半晌,还是松开紧握的拳头,重新坐了回去,生硬道:“继续。”
宋南絮漫不经心地看了那中年警官一眼,道:“当时我神志不清醒,没等回到出事的地方就撞断了车道护栏,连人带车翻下山道,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
“你的陈述和我们调查的情况基本吻合,询问到此结束。”
梁启之合上纪录用的本子,直直看向对方,“所以,被告人是否对自己吸毒、肇事逃逸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真是正直凛然啊……
“呵。”宋南絮看着年轻警官眼睛里对自己不假思索的愤慨,轻轻笑出了声。
她竟然在笑!?
几乎是听见笑声的同时,梁启之就想要暴走,抬眼间却好像被什么晃花了眼似的,瞬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狠道:“笑什么!?”
他最后一个字有些破音,像是被人撞见窘境后色厉内茬的掩饰。
女孩的笑却仿佛烙在了他的眼帘,经久不散。从昨天起天气就不这么好,今早他们更是顶着雨来的,可方才却有一缕不知何时溜进病房的光晕就这么静静笼罩在她身上,明明外面仍旧下着雨。
宋南絮现在的模样其实并不怎么好看,穿着垮大的病号服,长发纠结,侧脸还有好几处破皮的地方。
但刚刚那个笑,就好像她身上的阳光似的,将她整个五官都带得明亮起来,尤其她皮肤白皙,清澈的桃花眼笑起来弯弯,小巧的鼻头光洁,翘起的唇间还能隐约看到洁白的贝齿和一点粉色,像是雨后的柳絮清新又明丽。
那个笑也不夹杂任何恶意,甚至仿佛好感度居多似的。
梁启之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前这个笑着的宋南絮似乎和自己了解的那个宋南絮有很大出入,甚至好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没笑什么。”
轻软的声音响起,他收回纷乱的思绪,看向宋南絮,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风了,这张脸还能有人作假不成?
想起刚才的对话,梁启之蹙眉,问道:“你刚刚说‘不’是什么意思?”
宋南絮垂眼看了看连接着输液管的左手,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她抬起另一只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好像是透明的。
她食指在自己耳上一接近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敲了两下,道:“我失忆了。”
病房内静悄悄的。
梁启之睁大眼睛看着宋南絮抵在脑袋上的那根手指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连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老警察也露出些惊诧来,“那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
光晕里有细小的飞尘上下浮动,她睫毛纤长卷密,尾稍带了些金色,像蝶翼般脆弱偏偏又固执的震翅不肯落下,低声道:“关于这件事,您可以问问我的母亲。”
老警察神色凝住,梁启之虽然冲动但也不蠢,现在细想就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她回答的太过流利,明明是一周前的事情,却根本不用想似的。
又比如她当时明明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现在却清晰的记得每一件事。
如果是她车祸后失忆,她母亲将事情经过告诉她让她复述,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可是,为什么?
只要她母亲说出她失忆的事实,案件就能立刻转向,失忆后的陈述证词会缺少一定的法律效力,而且很容易在上面做文章。
而这样的陈述无疑是自寻死路,她母亲就这么正直无私吗?
梁启之拧紧眉头,视线落到那双含了春水似的桃花眼上,又慌乱地移开,嘴巴动了动,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病房外就传来喧杂声。
这次警局调了三人来医院,他、他师父还有他一个后期,问询的时候那个后期就和宋南絮口中的母亲待在外面。
门把手被拧了下,梁启之以为是宋南絮的母亲,眉间更紧了些,莫名有些怒气。
进来的,却不是他想的人。
那人一袭黑衣,身材颀长,分明是初春的天气却带着极寒冬夜消肃的气息,硬生生将病房的温度降了好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