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设在市郊的射击训练场上,各种障碍物和目标之间,持枪队员穿梭移动,子弹飞梭,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几乎没有硬化的地面,泥水遍布。戴晗顶着熊猫眼和一头乱发,手里捧着游戏机,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频繁移动的各种障碍物和临时设置的枪靶,让这个射击场根本没有什么确定的通路。进行动态射击训练的队员,几乎就在子弹中穿行,被流弹击中受伤甚至死亡,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这里的训练规则是SK特别行动队队长戴晗定下的,凡是进入SK的新人,必须到这里接受射击训练,每天必须完成超大量的训练任务,对命中率也有超高的要求,这个射击场让几乎每一个进入到这里的人苦不堪言。
正在紧张训练的新人队员,只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规定的训练任务,根本无暇顾及打游戏迷路闯进来的外人。正在为乱飞的流弹、满地污泥和难以瞄准的靶子恼火的新人,看着眼前慢吞吞晃过去的黑色身影,愤愤地想:“蠢货,中弹去死吧!”“要不是担心子弹不够,回去领子弹还耽误时间,我就痛快赏你一发!”
游戏机里发出单调背景音乐和浮夸而愚蠢的打斗声:“狼牙棒一发!”“呦呵!”“五花弹暴击!”“呦呵!”“狼牙棒连发!”“呦呵!”“七彩弹暴击!”“呦呵!”……
大口喘气的新人重新端起枪,看着眼前空气显示屏上令人绝望到怀疑人生的数字,心里鄙夷地暗骂一句“这种人也能活在世上!”,深吸一口气,提起沉重的腿,再次朝前跑去……
那个打游戏迷路进来找死的人,一路按着游戏机走过去,完全没有抬一下头,直到一头撞向两个摞起来的燃料筒。
两个本就不平稳的燃料筒被他猛然撞了上去,上面一个“哐当”掉地,下面一个也“哐当”倾倒,然后“哗啦哗啦”地,两个一人高的燃料筒沿着粗劣的水泥陡坡滚了下去。一个燃料筒滚过一个趴在地上瞄准目标准备射击的年轻人身上,给他本就狼狈不堪的后脑勺上留了些黄色的胶泥,然后继续向前滚,一路滚向蓄满泥水的大土坑。
闯祸的人从游戏机上移开视线,环顾着四周,一脸茫然,还带着受害者才会有的无辜表情,看上去就好像被突然送到异时空的乡巴佬,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发了一会呆,这个人将游戏机塞了两下塞进大衣口袋,然后往室内射击场方向走去。
人们以为他大概是去寻求帮助的吧,咨询路线,或者是避雨什么的。
反正管他呢。谁有时间理会这种人?
室外的阴雨中,繁重而紧张的射击训练继续着。
室内射击场,几个级别比较高的成员端着冲锋枪瞄准靶心,自动连发的子弹急速而均匀地从喷火的枪口射出,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打向靶心。
站在一旁观看的徐庭,眼睛专注地盯着子弹经过的路径,视线不停地在枪口一端和靶子一端快速地移动。
徐庭可以看到射击队员看不到的画面,他看到子弹在飞行过程中减速、停滞,因为重力而下坠,位置低于枪口到靶心的直线,他还看到子弹位置忽然升高,然后加速飞行,以远高于应有的速度击向靶心。
实际上,正是他在控制着这一切。
徐庭发现,他可以通过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物体上来使那个物体变成一个引力源,通过转换注意力关注的焦点,可以改变物体的受力情况,进而改变物体的运动。
这种特殊的能力或者是天分,在徐庭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时候是以一种不受控制的、微弱的和混乱的状态出现的。
徐庭从记事起,生活就是在棚户区和四处流浪的路上度过的,棚户区四面漏风的简易棚子和流亡路上铺在地上的破旧垫子,就是他关于童年的全部记忆。一个跛脚的老妇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但是徐庭知道,老妇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认识他的父母。
徐庭四岁的时候,经过几个月的跋涉,他和那个“婆婆”终于在严冬到来之前在一处稍可居留的地方安顿了下来。那是一个在战争中遭到严重破坏被废弃的城市,城市里没有一处建筑物是完好的,从废墟里依稀可辨危楼和残垣的轮廓,流亡的队伍在几处断桥和坡地避风的地方搭起简易帐篷,将自己携带一路的可怜行李安置好,准备在这里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徐庭和那个眼昏耳聋的婆婆在断桥下占据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位置。
至今徐庭看到大桥,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含糊的冲动,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想要布置一番和休息一下的冲动,像寒夜里梦乡一样亲切。
拖着一只跛脚,婆婆带着徐庭搭好了他们的棚子,铺上小的可怜的腐朽木板和绽裂破旧的垫子,婆婆便急不可耐地带着徐庭去寻找炸毁的超市废墟,希望从里面寻找到各种过期的和残损的生活必需品。他们要在冬天来临之前,为自己储备足够的过冬物资——被褥、衣服和食物。
4052战争几乎将几个世纪以来人类积累的文明彻底摧毁,一个文明温暖的世界瞬间便被打回到几乎是原始社会的状态。
至少徐庭从懂事起,看到的就只有荒蛮和贫瘠,严酷和脏乱。他和婆婆跟在流亡的队伍中,他们甚至不会去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类。
眼看冬天将至,流亡的队伍决定不再继续前行,他们害怕在寒潮到来之际还不能找到合适的避难处,于是便在这座废弃城市里停留下来,希望依靠这座城市里遗留的物资度过一个严冬。等到天气转暖,再继续前进,寻找合适的、可以让他们长久停留的人类聚居区。
四岁的徐庭已经学会了一种野蛮和残酷的求生智慧,他冲向超市废墟,把一切可以拿到的东西拼命往外拿,四岁的小男孩,穿着破旧脏污的衣服,卷进满是尘土的毯子里,连滚带爬地奔向腿脚不便的老婆婆。
徐庭看到土层中似乎是一些已经风干的食物,便慌忙地冲了过去,扑上去双手并用地将那些灰白的团子刨出来,尽可能多的往怀里抱。满是裂纹和疮口的手,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何为疼痛。可是就在他拼命抢夺的时候,一个男人粗暴地打落了他怀里全部的风干食物,一脚把他踢向了一边。
“老不死小不死,拖后腿不说还扑得贼欢!也不想想一路上都谁照顾你了?不管你们能活到现在吗?抢什么抢?!地方也拣好的占,切!”
男人离开的时候,还在坐在土堆上的婆婆肩上猛踹了一脚,老迈沉默的老妇被一脚踢下土堆,护着的所有东西全都被踢散抢走了。
徐庭干涩的眼睛盯着那个伤害了他的男人,目光在男人和近旁的一把刀之间移动,强烈的愤怒让他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定,仿佛一道电流,流过徐庭的胸腔,那把刀竟然直直得刺向了前面的男人,带着周围的尘土也一起扑向男人,就像被吸了过去一样。
还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徐庭便感觉到莫大的疲惫,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