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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黎明前的告别

当病危通知单发到刘磁三人手上时,不管是宁父宁母还是刘磁,都只能无声地抽泣,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在刘磁来医院前,医院方面已经数次给过暗示宁父宁母,所以他们虽然伤心欲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前些日子他们时常会在梦到宁潇不在的日子,说到底,他们已经伤心过度,没办法再哭天喊地了。

然而,那张通知单对刘磁的打击非常大。

虽然这一世他是第一次碰这样东西,但上一世他接手过三四张,而每一次见到它就会意味着,他将失去一个心系之人。

“磁仔,放手吧,潇潇已经准备好了,你应该笑着去告别她!”宁父虎目中的泪光摇摇欲坠,他坐近刘磁身边,用手郑重地搭在刘磁的肩上。

“磁仔,潇潇最后的日子里有你为她做那么多,足够了,你们谁都不欠谁,希望你能早点想通这一切!”

宁母坐近刘磁另一侧,作为母亲,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宁潇最后时光里的很多想法,宁潇一定希望在她走后,刘磁还能过得好。

“叔叔阿姨,我知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要落泪,我明明就想通了的……”刘磁用力擦干眼泪,但总是于事无补,两边的眼眶就像没拧紧的水龙头,总是渗出水珠来。

“孩子,我们都尽力了,这都是潇潇的命,我们强求不来。往后的日子里,活着的我们应该活得好好的,这才是对潇潇最大的回应。”宁父用双手紧紧握住刘磁的右手,刘磁能感受到,宁叔叔原本精致的中年男人的手,折腾了几个月后,已经有些发皱。

“你们两个答应我,等下进去见潇潇的时候,一定不能哭,要笑着和她说话。这辈子我们没有保护好她,希望在来生,她能健康快乐到老!”宁母也伸出手来,帮刘磁抹泪,如今的她剩下的亲人不多了,刘磁算是她半个儿子。

“叔叔阿姨,我答应过宁潇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以后一定待你们如亲生父母。我保证,只要有我刘磁在,任何风雨都不能再闯进你们的生活!”刘磁望着眼前两个年纪不及四十的亲人,觉得既幸运又惭愧,如果自己能早些知道宁潇的情况,他们两个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憔悴消瘦的模样。

“好好,叔叔阿姨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实在太好了……”

病房外的长椅上,三个伤心欲绝但又相互扶持的人紧紧抱在一起,准备迎接最不忍的画面。

“宁潇的家属,你们进去吧,实在抱歉,她也许撑不过明天了,有什么话要说的,请早点说吧!”

凌晨三点,重症病房的房门打开,主治医生和一众护士相继走出,最坏的消息还是从天而降。

刘磁三人进入病房时,躺着床上的宁潇刚从重度昏迷中苏醒。她的脸上戴着呼吸面罩,两边手背上都插着针头,看来刚刚几个小时的抢救里,她一定遭受了很大的罪。

“我……我是不是到……到时间离开了?”见到三人走近床边,虚弱的她轻轻发问。

“对不起宁潇,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原本刘磁是笑着的,但一见到宁潇的模样,眼眶又湿了,早知道几个小时前的那场直播就不弄了,不然宁潇也不用遭罪。

“不……不关直播的事,你别总是把一切都揽上身好吗?况且你的直播我很喜欢,这是我人生中收过最好的礼物。”宁潇果然最清楚刘磁心中所想的自责。

“爸,妈,你们坐近一点,我有话和你们说……”宁潇吃力地抬起右手,但就算用尽了全力,她都抬不高那只沉重的手。

“潇潇你说,爸爸妈妈都在呢。”宁母温柔地把宁潇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手中,眼神里充满了无限慈爱,恍若当初刚刚接过初生的小宁潇一样。

而宁父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宁潇的帽子,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浓浓的不舍。

“爸,妈,你们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哦,不然我就算走了也不开心的呢……”宁潇艰难地嘟了嘟嘴,此刻,她在向父母撒娇,请求他们的保证。

“潇潇,你说过的,我和你爸都答应你,绝不食言。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快调整过来的,生活还在继续,你也一直活在我们心里!”

宁潇要父母答应的事,是想让两人再生一个宝宝。

宁父宁母的身体状况一直不错,虽然年近四十,但想正常生育绝对不是问题,如果今年年末内能怀上的话,明年他们宁家将迎来一个鸡宝宝。

“爸,你以后一定不要老是只顾着工作了,要多抽时间照顾我妈,还有我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妈,以后不要对爸爸太严格了,他其实很累的,生活的所有压力他都要直面。还有啊,别太操劳家里的事,有空多保养保养皮肤,你可是我爸心中的女神,不能轻易被时间打败。”

“你们有空多和刘磁家走动,我们两家是世交,不能淡了感情。我已经和刘磁说过了,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有他在,我放心多了!”

宁潇深情地对着宁父宁母说完这番话后,便扭头看看勉强平复了情绪的刘磁。

“嗯,爸爸妈妈都答应你,我们一定说到做到。”宁父宁母很心疼说话都吃力的宁潇。

“帮我和外公外婆他们说声抱歉,一直瞒了他们这么久,离开前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是我这个做外孙的不对,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孝顺他们。”

“还有向明叔叔和文娟阿姨他们,你们也要帮我上门赔个不是,刘磁爷爷和奶奶的六十大寿我都错过了,算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了,刘奶奶当初还说要把我娶进刘家当媳妇呢……多怀念从前在他们身边撒娇的感觉呀。”

“爸,妈,照顾好自己,我会在另一个世界,永远保护着你们的。剩下的时间,我想跟刘磁单独相处一下行吗?”

“行,都听你的,爸爸妈妈这辈子有你这个女儿,觉得很骄傲,来生,你还要做我们的女儿,知道吗?”

宁父宁母离开病房了,起身前都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宁潇的额头。他们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但除了遂了自己女儿的愿,他们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房门轻叩,病房内,刘磁与宁潇相视着,前者从后者眼神里看出了解脱,而后者从前者眼神里看到了不舍。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刻了,说实话,还真的是不舍得呀……”宁潇突然慨叹。

刘磁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脸牢牢刻到心底。

“你当初死过一次,能告诉我是什么感觉吗?”宁潇有些不经意地问道。

“我是过劳猝死的,连续加班两天三夜后,实在忍不住困意,头一重就晕死过去了,不算痛苦,比起现在的你轻松了无数倍……”

刘磁知道宁潇话中之意,终究只是一个年仅二十的少女,她对死亡这种事情理解得很抽象。

“希望,我等一下也能走得无声无息、少些痛苦……”

“会的,有我陪着,一定不会痛苦的!”刘磁握紧拳头坚定地说道。

“你应该面对过死亡好多次了吧?”宁潇问道。

“嗯,以前孤儿院的院长爷爷离开的时候,就是我送走的,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对死亡这件事理解得很浅显,但那一次我哭得最痛苦。后来陪护婆婆也走了,再后来门卫爷爷也离开了孤儿院。经过三位老人的洗礼,我对死亡这件事充满了敬畏。”

“说真的,我很想很想去挽留你们,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在生死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宁潇,你这辈子活得开心吗?”刘磁问道。

“还行吧,我没有经历过社会和婚姻,所以我对人生的理解只有前面这二十年,而在这二十年里,我得到了无数东西,虽然到最后还是尝不到情爱的感觉,但这个世界对我还是非常友好的。”

“如果你有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定不要活得太明白知道吗,该玩的年纪里千万不要背负太多东西,因为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刘磁感慨道。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讲过你来这个世界后,最大的目标是什么呢?”

“如果我说,是过上一种混吃等死的随意人生你相信吗?”刘磁反问道。

“嗯,我相信,换做是我,上一辈子累了整整二十几年,有机会重新开始,一定会选择一种轻松的方式活着的。但忙碌是你二十多年的习惯,而且你总会不自觉地背负很多责任,所以你一定已经严重偏离了你的目标!”

“是啊,严重偏离了,就像我现在一样,说不清是刘磁还是刘小宝,我早就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

“上一世,除了孤儿院我孤身一人,很多想法都很局限,我一心想着让孩子们过上好的生活。但这一世,我有家人了,我有一半的人生要为家人而活,而且我身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我有义务将另一个世界的某些东西带到这边。所以我很矛盾,我已经不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了。”

“刘磁,跟随你的心去走吧,不管是要做什么,内心有声音在支撑就行,目标什么的对你而言都是束缚,你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不必要拘泥于任何规则。”

“谢谢你给这个世界带来了那么多的惊喜,你兹石的歌很好听,故事也很动人,你整个人都是许多人的榜样,希望在未来,你永远是这个世界的骄傲!”

“嗯,我会的!”刘磁答道。

“和我再说说刘小宝的世界吗,如果我有幸去到那个世界,希望能见到和你描述一样的人文景色。”

“嗯,我和你说说吧。我离开的时候,那个世界已经是2019年的十月,那时候人们最关注的东西是5G时代和人工智能……”

接下去的一个多小时里,一直是刘磁在讲,而宁潇在静静倾听。

刘磁讲了很多东西,时代信息、人文环境、娱乐圈奇闻、生活差异等,杂七杂八的,想到哪里就讲哪里,没有任何时间顺序或者逻辑可言。但就是这样的闲聊讲述,却是这个世界最奇妙的东西。

凌晨四点半,医院内寂静无比。病房外的椅子上,宁母正靠在宁父的肩上浅睡,而宁父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刘磁,我有些困了,我能睡一下吗?”宁潇突然打断刘磁的滔滔不绝。

刘磁突然愣住了,随后眼眶再次发红,但他还是忍住了情绪,转而温柔地摸着宁潇的头。

“睡吧,等日出了,我叫你起来看,我们还没有在城市的高楼里看过日出呢。”

“嗯,记得一定要叫醒我!”宁潇慢慢闭上了眼睛,在闭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清泪从眼角轻轻流下。

“再见了,这个世界。刘磁,我爱你!”

这是宁潇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对刘磁最深情的表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吐露了全部的心声。

床头出的心电监护仪数值归零了,这个世界里的有一朵名叫宁潇的花,从此凋零,行迹不再。

刘磁再次无声地落泪,在某一刻,他全部的心声封闭起来,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再知晓。

宁父宁母听到报警器响声后第一个冲进房内,随后便抱着一起痛哭起来。几个医生护士相继到来,细细检查了一遍后,宣布了宁潇的香消玉损。

即使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但病房内开始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宁父宁母忍着伤痛配合这医院的工作,而刘磁面向窗外坐着,默默地眺望远方。

五点四十多分,第一缕阳光穿过重重障碍,终于来到刘磁的眼眸中。

“宁潇,你快醒来,日出了!”刘磁猛然转身,冲着安详地躺着的宁潇兴奋地大喊。

然而,此时的宁潇,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三月二十九号,周四。早上六点零八分,刘磁的个人WB上,一条最新动态更新。

“往后的日出,再也没有你红红的脸。愿另一个世界里的你,活成一个童话!”

配图是从医院病房窗外远眺望去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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