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沈意轻轻看着瑞王的眼睛,“王爷之前承诺的三倍俸禄……可还作数?”
瑞王原本一直是犀利的盯着她,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眼中忽地生了阴冷,他冷冷一笑,“沈意,你可知大殿之上,皇后要杀你,宴王不放过你,我维护你时心中的急切?你又可知,小狐狸吱吱叫着给我引路,我只道你有危险,一路寻你时的着急?”
瑞王反问着,又自嘲地摇头,“显然,你不知,你就当真只记得你的花!”
“拿去!”瑞王冷声一落,随即将手中实木锦盒用力掷向沈意。
沈意毫不迟疑,双手伸出,稳稳接过。
瑞王见她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显然他一番指责丝毫没影响到她的情绪,顿时怒从心中起。
然而,两年了,他太了解她。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她都是这么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唯有一件事,能让她急。
此刻,瑞王忽地想要折磨她。
沈意打开锦盒,只见里面一朵碗大的永久花,虽已是干花,然七色光芒仍旧夺目。霎时眼露欣慰,忙道:“沈意谢谢瑞王殿下。”
“好生珍惜吧,”瑞王冷冷一笑,“未来一年,你都没有机会再拿。”
“你说什么?!”沈意不敢相信,目露惊恐。
“你身为王爷,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沈意急怒。
瑞王冷然拂袖,“我们有言在先,我没有出尔反尔,反倒是你,应当愿赌服输。”
“我如何输了?你让我弹琴勾搭宴王我便去勾搭他,他都送我回来了,还不算勾搭成功?上官未,你不要太过分!”沈意气得口不择言,最后还直呼了瑞王名讳。
上官未冷眼看她着急愤怒,心中冷笑,沈意,你也会急?
“我不知道他是否对你有好感,但是大殿上,他要你死,所有人看得很清楚,若不是我,凭你惊圣之罪,凭他一意不放过你,你已被处死。你却还要好意思的来向我邀功?”
“你……!”沈意怒极咬牙,狠狠看着上官未,半晌,她缓了缓声,“那要我如何,你才会相信我今晚的任务是完成了的?”
“我那二哥无端端离开皇城十多年,如今忽然回朝,我可不信他目的单纯,他亦不可能单枪匹马。想来这么多年,朝中不乏他的眼线。若是你能从他那里探得朝中哪些大臣为他所用,我便相信你。”
“若是我探得了,你又说是我胡言,那我岂不又是白忙?”沈意眼中轻蔑,冷笑。
“所以,我要你拿到上官墨与朝中大臣私下往来的亲笔信函。”
沈意眯眸看着瑞王,心下一狠,硬声道:“好,一言为定。若我拿到书信,从此以后,一个月三朵永久花,少一片花瓣也不行!”
瑞王一笑,“一言为定。”
当下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察觉,屋顶之上还有一人……从头到尾听了两人对话,当下,身形冷冽如冰山;飞身离开,又凌厉如冬日里一阵冰风。
……
瑞王和毒蛇都走了以后,沈意失魂落魄躺到床上。只见天光微亮,已是破晓。
不剩多少时间了,天亮就要去永福宫。她虽名义上是小皇子的教琴师父,实际上也和他的奶娘没什么区别。除了教琴,还要陪玩,几乎是从早陪到晚。
所以说,上官未的花不是这么好拿的。和那种人交易已经足够心力交瘁……还好当年没有嫁。
其实当年,已经嫁了。
当今武帝,名义上敬重沈相,实则对他忌讳很深。两年前,沈相刚刚仙逝,随即便有门生遭殃,被贬的还好,更有遭灭门之祸的。一时间,原本权倾天下的沈府门庭冷落,朝上朝下,所有人避之不及。彼时,甚至连她手握重兵的父亲也被软禁。
雪上加霜的是,她的母亲命垂一线。求武帝赐花显然不可能,她不得已……求见瑞王。
瑞王倒是好说话的,隔日便送来一朵花,同时送到的,还有一道圣旨:赐婚圣旨。
沈意以沈相外孙女的身份嫁给瑞王,于多方有益,皇帝也是乐见。所以瑞王一经提出,武帝毫不忌讳她还在孝期,立刻下了圣旨赐婚。
被迫和心爱之人生离死别,还要另嫁他人……沈意痛不欲生。若是顾夫人的病可以一次根治,她宁愿去死。然而,她不能,她死了,顾夫人活不过下个月。
她含泪戴上凤冠,换上大红喜袍,嫁入瑞王府……
那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所以说,君心难测。皇帝心中分明憎恨沈相,然而瑞王娶沈相外孙女,其繁盛程度比起迎娶皇后的国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个帝都从婚礼前三日便是普天同庆,大肆庆祝着日夜不息。
然而,世人都见证了最尊荣的开始,却没有一人料想得到最不幸的结局。
甚至沈意自己。
新婚当夜,新郎还未及进洞房,新娘便疾病猝发身亡……甚至未等到御医赶至。
——这便是当年的一场婚嫁,一场笑话。此后两年,一直稳居帝都热门话题榜首。
沈意有时自己上街还能听到别人讨论,莫不都是些笑话她没那福气的话。
其实当晚,她“猝死”的真相是:顾夫人不同意。
顾夫人醒来,看到了圣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送嫁时,不着痕迹给新娘下了毒。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疾病猝发,尸体送回娘家。
其实那不过是假死药。顾夫人放下话来:她便是死,也不会让沈意入皇家那等龙潭虎穴!
当然,那样“悔婚”的结果就是,顾夫人再度命悬一线。
而瑞王也并不是什么善类,他一早就怀疑沈意是假死,一直派人盯着,果真被他发现……只是万幸,最后没有赶尽杀绝,却是与沈意做了交易——沈意从此入宫为琴师,同时做小皇子的教琴师父,以换得每月一朵救命花。
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沈意占了便宜,一开始,沈意根本不信瑞王会这么善良。所以,她在宫中,日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也好在安稳度过了两年。
两年过去,瑞王终于要交给她任务了,而那对象,却竟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沈意想着,笑了,傻笑,如天大的幸运忽然落到她头上那样的傻笑。只要那个人再回到她的生命里,她就仿佛看到了她绝望人生里的峰回路转,便是天大的幸运。
……
沈意最后也没有睡,起床打理好便往太和殿去。她自然不是去上朝,她还没那资格。
她到时,正是上朝的时辰,有几名大臣从午门外进来。沈意躲在附近,远远的等着看一眼某人。
刚刚分开,便开始想念。
这一次,她一定不要再放开他了!
可惜,那是她太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除了那夜两人之间看似的亲近,之后一连半个月,他没看过她一眼。
她自然是看了他的,却是偷看的看。每日起个大清早,就为了跑到太和殿附近去远远看他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日,她又去。而他,不知是否发现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余光从未分过一丝给她。
沈意也不是没试过主动去找他,就像那晚,她连小皇子的小狐狸都能抱出来当道具。可这半月来却不知怎么的,她每每能觑个空,却回回扑个空。
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她了!她真是好为他捉急啊,他都不想她吗?!
为此,一连半个月,沈意愁眉不展。
小皇子很贴心,以为她是那夜被毒蛇吓的,还将他私下藏的好吃的全拿出来给她压惊,沈意看着小小的皇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皇子拿了吃的出来,又义愤填膺表示,“若是捉住了放蛇之人,我必定要让四哥将他凌迟!”
其实,他那么小,应该还不懂得凌迟有多严重吧?沈意心中失笑。
瑞王说了去查便果真是雷厉风行,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对皇上报宫中有人心怀叵测,养一步毒蛇害人。皇上很重视这事,宫中加强守卫不说,还重金悬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宫女内侍甚至各宫娘娘之间都在相互监督,甚至到了窥si的地步……那暗中之人应该也已经被窥si到没机会动手了。
沈意心中大约知道是谁。
原来的司音局方管事无故被赶出宫中,瑞王有意让沈意出头,沈意因而成了如今司音局的管事。那夜乔装宫女断她琴弦的方冰是方管事的女儿……
这事再简单不过,嫉妒之事哪里都会有,更何况这里是皇宫。但沈意自忖,这事以前方冰为人还算和善,而瑞王又是行事狠辣之人,加之如今一番阵势应该也将方冰吓退了,便没有向瑞王揭发。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暂时装不下别人。如今,除了那个人,什么毒蛇什么方冰什么瑞王……都是浮云。
这一日,沈意听说宴王进宫议事,连忙借口身体不适从永福宫离开,蹲守在宴王离宫的必经路上。然而,好不容易等到宴王出现,却发现他周遭又是大臣……
再次扑了个空,沈意恹恹地回到住处。
推门,却察觉到里面有人。
当即,她心下狂喜——一定是他!半月不见,他一定也想她的!
她几乎是冲进去的,然而入眼之人,却让她的脸僵硬在当下。
“你以为是谁?”
是瑞王,从头到尾看清了她脸色的变化,眼色犀利而危险。
沈意撇撇嘴,谎话完全不用过脑,“灵珑啊,算算日子她该来看我了。”
“来了有何用?你别忘了,这半月来你一点进展也没有,我看,这月的花你是真的不想拿了。”
说起来这个……沈意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生气,淡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很努力,可我完全不能接近宴王,我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怎么拿他的亲笔书函?”
“哦?你不是说他对你有好感吗?”瑞王话中忽地含笑,又是嘲讽的味道。
沈意被噎住。
见沈意无话可说,瑞王的嘲讽点到即止,话锋一转,便严厉,“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