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书再次见到妹妹嘉诗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手里拿着小熊维尼怯怯的看着嘉书,不说一句话,躲在爸爸的身后不肯出来。
她不是嘉书记忆中的妹妹,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妈妈被推进产房后不久,一声哭唤从产房传出的时候,嘉书就知道终于有一个能够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护士抱出来说:“是个千金”。
嘉书迫不及待的踮起脚撩拨开被子想看看襁褓中的妹妹长什么样,奶奶小声说:“回家再看,刚生下来的婴儿丑,不好看“。
回家后,嘉书见到了期待了好久的妹妹,一个粉嫩的小肉球,眼睛一睁一闭的,嘴半张开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又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妈妈说,“她在找哥哥呢”。
嘉书知道妹妹在找哥哥,因为他跟妈妈要了好久妈妈才答应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他也期待了好久才迎来了妹妹的诞生。
嘉书想,立军和立平一直都是钢铁同盟,就自己单枪匹马孤军作战,现在有了妹妹,他和他们就势均力敌了。等到妹妹长大了,他就带着妹妹去玩,再也不用巴结立军和立平俩和自己一起玩了。
妹妹也真给力,几天的时间,她变戏法似的脱胎换骨破茧成蝶成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还会冲着嘉书笑了,就是哭的时候有些不依不饶。
“女孩真麻烦,哭起来没完没了”。
“什么女孩麻烦,你小时候也一样,比她还能哭呢。”妈妈一边给妹妹喂奶一边说。嘉书不以为然,什么时候自己还这么哭过呢?
转眼妹妹半岁了,也越来越可爱。爷爷说妹妹的眼睛长得像奶奶,爸爸说:嘴巴象妈妈。
嘉书想,妹妹最应该像自己,等着吧,等妹妹长大一点了再看,看看她到底像谁。
二叔说;“我看,囡囡长得最像我”
二叔那个时候刚刚考上大学,他遗传了这个家族所有的优点,精致的五官,走起路来玉树临风。可惜妹妹是女孩,不然有可能真的和二叔一样风流倜傥呢。
自从有了妹妹,嘉书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妹妹。
她有时候熟睡,嘉书会俯在妹妹身边看妹妹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上,粉嫩的皮肤,点点小嘴红红润润的。有时候妹妹自个揣着被子手舞足蹈,看见哥哥了就会笑,还说着婴儿国特有的语言宣告着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存在,等到嘉书要离开的时候她就哭着抗议,使得小嘉书一刻都离开不了,小小女孩就知道粘着哥哥。
嘉书真的好希望她快快长大。那段时间,全家饭后茶余都围着妹妹,这个小天使把快乐和幸福带到这个家里。使整个家庭都洋溢在欢愉的氛围中。真正的是岁月静好。
可是,突然有一天,嘉书回家后没有找不到妹妹,他到处去找妈妈和奶奶,也没有找到。
起先他以为是妈妈带着妹妹到单位去了,就打电话到妈妈的科室,妈妈的同事说妈妈今天没有上班,去哪儿了呢?好不容易等到全家人都到齐了也不见妹妹。
妈妈说妹妹要在外婆家待一段时间再回来。他心想为什么要在外婆家待一段时间啊,妹妹还那么小,她饿了怎么办?她那么爱哭,她想哥哥了找不见怎么办?可是再问妈妈的时候,妈妈什么都不说,眼睛红红的,分明是哭过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再问
那几天,整个家里都非常沉闷,吃饭的时候也没人说话。嘉书心想不能这样,一定要把妹妹抱回来。
周末,刚过六岁生日的嘉书自己个坐公交车去了四十里开外的外婆家找妹妹去了。
一进门就问外婆要妹妹。外婆一脸的懵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嘉书这才意识到问题不是大人们说的这么简单。妈妈知道嘉书独自去了去外婆家找妹妹,当即就驾车来找,因为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在医院上班的妈妈总是独当一面,比别人家的妈妈都强。但是今天当她见到嘉书的时候就泣不成声,一下把儿子揽进怀里哭了起来。
“妹妹去哪儿了。”嘉书哭着问。
妈妈说,“妹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妹妹到底去哪儿了,你说,你们把妹妹送到哪里去了?”嘉书咆哮着推开妈妈。
望着发疯似的儿子,妈妈方艳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怎么给六岁的儿子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要经过上千公里的长途才到达目的地,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将来女儿长大了会不会理解自己今天的做法。这一切都是其次,她最担心的是女儿的成长,虽然是孩子的堂姑抱走了孩子,但是,姑姑哪里有爸爸妈妈对女儿的爱来的真切,何况姑姑也有自己的儿女要抚养。方艳为自己的倔强和所谓的事业心感到自责。
当初和丈夫商量好决定要个女儿的时候,她亲口答应丈夫会放弃工作做个全职妈妈。可是,面对如日中天的事业,她犹豫了,而且,当时双职工按照国家政策也不允许有两个孩子。虽然以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和家庭生活状况,养个女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但是,为了丈夫和自己的前途,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把女儿悄悄的寄养在远方。尽管她非常清楚丈夫是多么希望女儿能够留在身边长大,他太喜欢这个女儿了。难怪人们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因为女儿已经被堂姑抱走了,她们已经乘着北上的列车走了。她不知道常年在外工作的丈夫回家会怎样的肝肠寸断,又会怎样的大发雷霆。儿子嘉书今天的反应就是一个的前兆。
那一段日子,不论嘉书怎么闹就是不见妹妹回来。他一有时间就拿着妹妹的照片看,拿着妹妹穿过的小棉袄嗅,在妹妹睡过的摇篮前呆呆的出神,因为小棉袄上有妹妹的香味,摇篮里似乎还留存着妹妹的欢声笑语,也似乎能够听到妹妹抗议的哭声。可怜的小妹妹,到底去了哪里?
后来,嘉书渐渐长大了,隐隐约约知道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爸爸妈妈都上班,就只能有一个小孩,妹妹是超生的,所以是不能养在家里的。妹妹被在西北做茶叶生意的堂姑抱走了。暂时寄养在姑姑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妹妹。
日月穿梭,光阴荏苒。又是一年的暑假,杨梅熟透的季节。
嘉书从市里回到了老家,回到了梅林。那是他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他和几个伙伴在梅林疯疯的玩了一个上午,吃着又酸又甜的杨梅打着饱嗝回家。在门口看见出来寻找他的二叔。
“妹妹回家了,快进屋见妹妹”二叔一见到嘉书就兴奋的说。
“妹妹,妹妹回家了?”嘉书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子来到堂屋。眼前的妹妹已经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了,
但是与他记忆中的妹妹不一样,她只认爸爸,和家里其他的人都不说话。但是,每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妹妹都会很用心的在听,后来他才知道妹妹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家乡的方言,于是,全家总动员都说普通话。
到了晚上,妹妹轻轻的拉着爸爸的衣角眼睛睁的圆圆的说:“林爸爸,几时送我回家?”嘉诗一直都管爸爸叫林爸爸,这五年时间里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总是抽空去看嘉诗,每次去的时候嘉诗都叫林爸爸,因为她管姑父叫爸爸的,所以这次爸爸带她回家的时候她才顺利的随着爸爸回来了。她以为爸爸到了晚上会送她回家的。
“回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爸爸说
“可是,妈妈会等我回家的”妹妹着急的说。
“嘉诗,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爸爸摸着妹妹的脸颊说。
“不好,我想回家了,”妹妹说的家是姑姑家。她长这么大一直都管姑姑叫妈妈的。
“嘉诗啊,你看这里有哥哥,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二叔。大家都非常喜欢嘉诗,待会儿嘉诗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看电影了,你说好不好呢?”妈妈给女儿如数家珍的介绍着每一个家庭成员。
“嘉诗,到哥哥这儿来,”嘉书伸出手拉妹妹。
“我不叫嘉诗,我叫瑾瑜”妹妹推开嘉书的手说,瑾瑜是姑姑按照他们家的孩子给嘉诗取得名字。
“嘉诗……”妈妈欲言又止。女儿对新的家庭,新的环境的格格不入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当中。女儿只有五岁,五年前由于自己的争强好胜一意孤行致使女儿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家园故土,也使女儿缺席了血肉亲情的融合与温润的最佳时期。而今,他们又一次使女儿离开了她熟悉的那个家,在她所有的记忆中,西北小城里的那个小镇才是她的家,虽然有些荒凉有些淳朴有些落后,但毕竟它给了嘉诗童年的所有记忆。
“你们就别再急功近利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她终究是会回归的。”爷爷一直都是一个智者。他老人家几十年的中医从业经历练就了惊涛骇浪中气定神闲的豁达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