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已逝两百年。
天蓝似水欲扑,幸有白云遮拦,绿叶青翠成荫,飞鸟双双鸣歌,清香梨花满园,托盘小碟轻晃,碟中浓汤散香。
我刚从殿门里走出来,就看见烟渺端着汤又又又来了,又又又来给她心爱的云散哥哥滋养身体了。
真是成心养仙猪了,可我七飖也是见识过蓬莱主宫外的仙童养仙猪的,那也真是舍不得顿顿煮灵芝燕窝这么奢靡的,真是大手笔,欺负我这穷苦小仙子,没有自己的小厨房。
“呦,烟渺大公主又来送汤了?昨的乌鸡汤还没喝完呢,今个又是什么汤?”我忙不迭地迎上前主动搭话。
烟渺好一定定心神,努力尽力地扯了三扯嘴角,最终还是好不容易地扯出一抹疏离的微笑:“七飖仙子真会说笑,我已说了很多遍,称我烟渺即可,我现在不是什么公主了。”
“那可不成,一日公主便永远都是,汤就别送了,我真真是喝不下了,眼瞧着肚子宽了两尺,再胖可不成了。”
烟渺那抹疏离的笑也难以维持,两支柳眉皱在一起。
婉娇实在忍不下去,上前一步:“七飖,你也欺仙太甚了!我们小姐的汤是送给云散佛尊喝的,你好意思去偷喝?你听不懂仙话吗?让你别叫公主,听不懂?”
“我可没有偷喝,云哥哥让我喝的,烟渺仙子对不住,佛尊今个也累了,您且少送一天吧,自己也好好歇歇,回去看看人间的戏本子,女子太殷勤会掉价的。”
烟渺明显还是很努力维持她的淑女形象的,她先是闭了眼睛心里默念三遍“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然后睁开眼睛,再次扯出一抹笑容。
但是失败了,她还是无法维持她一直以来最为自信的谦和有礼,并且以她和七飖相斗两百年的经验,她从容地转了个身绕过七飖,语气却略带喜悦地说:“婉娇,咱们走。”
好像赢了一般,心情似有开心。
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进殿里,我虽然感觉莫名其妙,真真是拿不准这位姐姐的思路,但是也决不能让她和佛尊独处,于是也转个弯,调整方向,返还殿门。
“云散哥哥,这是我特意取日出前的荷叶露水,烹制的雪莲白玉汤,请您尝尝。”
这幅戏本子里典型的狗男女私相授受的画面看得我两眼翻白眼。
哼哼哼,这事要是搁在人间,看不被四邻八舍的乡亲父老骂一句“奸夫**!”
忽听我那一表人物才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的佛尊哥哥说:“日后你不必如此辛苦,作羹汤的事情有厨房的仙娥打理。”
相隔数米,我带着满脸的笑意,缓缓地向着佛尊竖了大拇指。
我欢喜地蹦跶蹦跶到两仙跟前,一屁股坐在佛尊旁边,面对着烟渺,看到了她眼里若影若现的泪珠,心情有说不出的……
快乐!
“对呀,烟渺仙子,您的小厨房是为了将养您自己的身子,漪尘仙尊才给您辟出来的,您倒好天天自己琢磨厨艺,也不辞辛苦地从最西边的星月阁跑来最东边的清雪苑,真不怕伤了身子。”
“我……我也是为了云散哥哥可以吃得舒心些,云散哥哥每日修炼很是辛苦……”
“您且算了吧,我云哥哥身子骨不必你好多了?你说是吧云哥哥?”
于是拌嘴的我两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云散佛尊,却看见我两相争得你死我活不眠不休的男主角正自己看着古籍。
这样的男主角无论在说书还是在戏本子里都是要被观众骂一百句负心汉王八蛋的。
云散佛尊趁着两个小孩子日常斗嘴的功夫间,再多看两眼古籍的时候,感触到三抹注视的光芒。
他放下书籍,再去审视时,首当其冲是七飖皱眉批判仿佛看什么混账男子的眼神,其次是烟渺皱眉垂眼求主持公道的眼神,最后是婉娇皱眉生气一副“你还不管管她!”的眼神。
云散佛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吵了,烟渺的心意我心领了,希望你好好调养身体,不必为我分心。”
烟渺怔怔低下头。
半响,烟渺复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佛尊:“云散哥哥,今日是渺儿千年生辰,今夜我便会历千年雷劫,可是渺儿自小身体就不好,希望云散哥哥可以陪在渺儿身边,帮渺儿渡过此劫。”
“千年生辰为何不早说,此事非同小可,本该让母亲给你办场生辰宴的。”
“渺儿同您一样不喜热闹就没有提,只希望您能帮助渺儿渡过此劫便好。”
“悯世,取双灵丹来。”云散佛尊向后殿轻唤一声,不多时一个面带笑容的白面男仙就带着一瓷白瓶出来了。
许久没见悯世,我乐呵地向着他打招呼:“悯世,许久没见你了,成天往少鸢哪跑,忘了我这个红娘了?”
“哪能啊,七飖小仙女清秀可人又聪明懂礼,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这么可爱的仙子呢。”悯世也同样乐呵地回话。
别看他有个这么悲天悯人的名字,性格却是无忧无虑的快活性子,很是对我胃口。
当初我介绍他同少鸢认识也是为了让少鸢学学人家洒脱的性格,可结果倒好,刚挨到少鸢千年及笄就叫他给勾搭上了,所以说我向来是极为佩服这位哥哥的,有手段有技巧,我很是想同他学习学习讨教讨教。
“烟渺仙子您可有福气了,这是我们佛尊珍藏的双灵丹呢,吃下后周身灵气增长,仙术精进,保管您今夜千年之劫也平安无事。”
烟渺满目笑意:“谢过云散哥哥了。”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佛尊淡淡出声。
烟渺满脸忧伤地退去了,悯世自觉没趣,也随意跑开了。
房中又只余我与佛尊,我连忙用汤勺舀了汤水,再连忙送进口中。
嗯~不错,烟渺的手艺又精进不少,这汤口感纯正……
“烟渺近些年已经开朗不少,你何必还要逗她?”
逗她是为了什么?自然是……
“好玩。”
佛尊拿书籍敲了我的脑袋,我噘嘴看着佛尊表示不满,难道要我和他讲因为人间的大老爷纳妾纳得多,多半寿命短,死的早?问题要从根源解决,有一便有二,所以我要阻止你与烟渺的孽缘。
“天上地下再找不到你这样淘气鬼,平日喝着人家烹的汤,还觉得逗弄人家好玩,这些我都不责罚你,只有一点,你同烟渺年纪相当,她今日受千年之劫,想来你来日便也要受此大劫,可你平时不受管教,仙法修得也十分浅薄,你若是遭不住千年之劫便会灰飞烟灭,可你现在修为,一定遭不住,你可想好如何了?”
嘴里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管它如何,每日吃好喝好,乐得一天是一天。”
我从小在修行上就比一般仙愚笨,旁的仙一日就悟得的礼法,我一月也习不来,从小就被旁的仙欺负,但是与我感同身受的青染仙尊教我:“若是比不过旁仙,就不要努力比了,不然输了多尴尬。”
我一直以来引以为座右铭“史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青染仙尊不也活得好好的。
“呵,这些胡话你是听谁说的?”
“青染仙尊。”
云散佛尊听到回答,一时语塞,沉默半响又为七飖的不思进取有些生气:“她……你听她的胡言乱语,你可知道她一百多岁时就能自己斩杀一只妖兽,你想过自己千年能不能活下去吗?”
听到青染仙尊的儿时战绩,我手中的点心哐当掉地,什么?仙尊骗我!她这样好的法术却诓我不学无术,那我怎么办?肯定是熬不过千年的雷劫的。
算了,我学也学不会,不过仙尊诓我就是不对,我们仙友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字,这笔账我是一定要同仙尊算清楚的,不过仙尊下界找鹿衿神尊讨回面子去了,一时半载回不来,也不知道仙尊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
“那也是没法子的嘛,实在不成,您也赏我一点双灵丹吃吃。”
云散佛尊气得实在不想理她,只丢下一句:“朽木如你,实不可雕!”
哼,如此伤人自尊的话,佛尊就这样扔到我头上,左右我面子是挂不住的,气得便要捎上一盘点心自己出去了。
“等等,这几本书都提回去好好研读,过两日我还会考你。”
我瘪瘪嘴,还是乖乖地拿上书走了。
当天晚上前夜真是好大的惊雷,劈了三道,轰隆隆的。
意料之中后夜真是好大的架势,哭了三回,闹哄哄的。
烟渺受了三道雷,第三道受完,娇兮兮地晕了过去,婉娇是哭了又哭也没见烟渺苏醒,急得发了疯,连夜奔波了三回。
头一回跑得老远去喊了云散佛尊。
第二回脚步不停地叫了漪尘仙尊。
后一回没完地想寻青染仙尊,听说走过半程路才想起来青染仙尊去人间游历了才将将返回去。
最后竟然还忙里偷闲找了个小仙娥还唤我过去。
我原本觉得头三回都是婉娇一路哭一路啼地自己亲自喊,到了我头上便是随意找个小仙娥唤我,我要是就乖乖去了,岂不是太丢面子。
但是一想到烟渺仙术胜我不少,可能还是不敌雷霆之难,今晚估计是留什么遗言。
唉,恐怕……
她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做仙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能也见不太着了,我还是去吧。
床前沉睡的烟渺褪去了青涩的幼状,已然是成年女子的出落模样,越发楚楚动人。
我小心挤到佛尊旁边:“烟渺不会死吧?”说完还紧张地看看婉娇,生怕她听见,同我拼个你死我活,所幸后者在床头哭得正欢,没注意到我。
“不会,目只是昏睡过去,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甚好甚好。”
可惜后半夜娇弱的烟渺还是醒不过来,佛尊诊了脉只说是烟渺身体虚弱,休息一夜便会苏醒,可是婉娇还是哭闹着不肯让漪尘仙尊和云散佛尊离开,我便陪着漪尘仙尊摊在贵妃塌上听着婉娇的抽泣声,打着哈欠地等烟渺醒。
期间谁想迈开脚步各回各院,婉娇的哭声便提高三个调,悲兮兮地问:“您忍心看我家娇弱的小姐身陷昏迷而不管不顾吗?”
好容易挨到清晨烟渺醒了,等不到烟渺滴两滴泪说一番感激的话,我们都表示困了走了,回见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