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蓁听了，细细思量了一番，道：“我说句话，你莫要生气。张家境况清寒，众人作此猜测虽然有听风是雨之嫌，但也并非没有道理。你就真的如此相信她吗？”
栗文元咬了咬嘴唇，道：“我信，我自然信。她为了让张大娘生活得更好一点，没日没夜的绣着些荷包帕子之类的小东西，若她真的流落风尘何须这样辛苦？”
容蓁听了，心里头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原本并不想纠缠进这件事里，当初在客栈遇见命案多问了几句，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一方面也是因为听红菱多说了几句，觉得官差衙门不闻不问惯了，才留下过问一下。然而今日栗文元找上门来，她原本也觉得他有些唐突，听他说了原委心底也生出几分难过伤心来，原本是相爱的恋人，虽然日子过得贫寒些，但到底是真心相对，加上栗文元原本有意于科举，若能得个小功名将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可如今二人不仅阴阳两隔，竟还多生出这样不堪的谣言来，实在是可悲可叹。
更让容蓁不忍心拒绝他的原因，是他已知这样的谣言，又亲眼看见深爱的女子衣衫不整地和一个富家公子一同死在客栈的客房里，这样暧昧不明的场景落在谁眼里不会多想些，何况世间男子，个个儿都最怕被人戴上一顶绿帽子，可他不仅不懊恼，还一心奔走只为还恋人公道与清白。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不让人生出几分尊敬与佩服呢？
“栗公子，就算我有心帮你，我能做的也有限。”容蓁并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不过官府那边总要来问问我，到时案情若有什么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想了想，她又道：“你若有了什么线索，也可来告诉我，我会替你转达，或是直接带你去口述亦可。”
“文元虽只是个平头百姓，但到底听说过这二位督办的名声。”栗文元眉目间尽是担忧，“四王爷纨绔风流之名向来流传甚广，而那安阳侯虽然才来临洲不久，却也已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这二人做案件督办，虽然身份高贵可以服众，但到底能力不足我只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栗公子慎言。”容蓁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此案督办的两位乃是圣上钦定，公子质疑他们就是质疑陛下，这样的大不敬之语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公子是要惹大麻烦的。”
“旁人害怕正义直言会被苛责，我却不怕，若是朝廷中连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朝廷岂不让人失望！”栗文元愤愤道。
容蓁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转换了话题，道：“公子虽如今还未科举，话语间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可是一直关注着，有意于仕途？”
“读书人哪个不想要考取个功名？”栗文元道，“陆游诗云，位卑未敢忘忧国，文元虽然如今身在草野，安知今后没有身在朝堂之日，自然会多多关注着朝局。”
“君子志在四方是好事，容蓁也愿公子早日达成所愿。”容蓁道，“只是容蓁好奇，公子并不居于临洲，据你所说亦不曾结交权贵，如何将朝局了解的如此详尽？”
栗文元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来，那册子甚是简陋，封皮上以遒劲的草书写着“凌洲故”三个大字，容蓁翻开册子，乍一看里头写得都是些传奇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再仔细一看，那文中所写的大概是三朝元老宰相马氏一家拉拢官员，把持木国朝政，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的故事。容蓁读了片刻，眯了眯眼睛，道：“这册子可是公子所写？若是的话，我劝公子自己看看也就罢了，莫要外传，易引来大祸。”
“看样子郡主一眼就明白了这些故事。这些故事用词辛辣，字字珠玑，文元自问没有这样的文采。”栗文元道，“这册子是由一个身穿蓝衣的蒙面书生所写，一共只有十余册，均是他亲手誊抄，后来就放在了城边一家只有穷书生才去的书苑里寄卖，虽说是寄卖却是一文不收，随意取看的。后来这册子在穷书生中间一传十，十传百，愈发流行起来。有人自己抄录了再相互传阅，如今几乎每个寒门学子都读过了。”
容蓁听着愈发纳罕，这故事的确有几分意思，于是她对栗文元请求道：“既然如此，容蓁也想要拜读一下，不知栗公子这本书能不能借我一阅？”
栗文元似是有些为难，道：“书借给郡主并无不可，只是方才郡主也看到了，这本书中对钟鸣鼎食之家痛下针砭，只怕郡主会觉得多有冒犯。”
“栗公子既说是痛下针砭，那容蓁读一读岂不更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容蓁笑道，“况且我又不像男人一样要上朝堂，与我而言此书不过是有意思的传奇故事罢了，公子不必忧心。”
栗文元看向容蓁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他拱手道：“郡主实乃当今世上不多的清醒人，文元相信只要有郡主在，慧儿就能得一清白。”
容蓁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她唤了红菱进来，让红菱先从账上支了四十两银子，红菱取了银票来，容蓁双手交到栗文元手上，栗文元刚想推辞就被她拦住了，她语气诚恳，目光清明，道：栗公子莫要误会，这银子算我借给你的，如今你既要照顾张大娘，又要准备来年科举，想来生活上多有不便，现在离明年春科还有差不多半年，有这银子你就能好好温书，张大娘也能生活得好些。”
栗文元似乎正在思考该说些什么，容蓁却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明年栗公子高中，可是要将这银子连本带息还给我的。”
栗文元听了，有些感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容蓁接着道：“如此一来，栗公子用心读书，争取早日高中，慧儿的案子那边我也会尽力还她一个公道，我想她也想看到这样的，你说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