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春以来,我总是听到这四个字。”容蓁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她的话,“大局为重是大义,只是我容蓁终究只是个小女子,人也只有这一辈子可活,我只想为了自己。”
说罢,她将那迎书双手捧至林夫人面前:“这迎书还请林夫人收回去吧!”
这话就如另一道更加震耳欲聋的炸雷,周围的宾客一瞬间炸了锅,谁都没想到这容小姐竟如此决绝。众人多是稀奇,只觉得今日这喜事儿真是来着了,竟能看到这样的热闹。
“蓁儿……你这是……”林夫人也被她的举动所惊,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礼数已成,你这又是……”
“林夫人,林公子五个月前便与这丫鬟情投意合,彼时别说是提亲了,怕是丽妃娘娘都未及笄,依这丫鬟所说,已在别苑住了好几个月,怕是林府来提亲前,林夫人就已经知道了她与她腹中孩子之事吧?”容蓁捧着那迎书,面容平静,“只是林府也觉得这是件丑事,但到底是自家骨肉,将她送去别苑掩人耳目,而后慌慌张张在我及笄那日便来提亲,也是怕拖下去多生枝节。”
“这……”林夫人脸上更加青白。
“林家定是想着只要把我安安稳稳娶进门,到时木已成舟,不管这丫头留不留得下,那孩子我除了接受也别无选择。”容蓁不顾她的神色,继续道,“多好的一招瞒天过海,到了那时我便是再生气,也没有出路。或者真的如傲雪所说,从一开始,林家便存了杀了她,只留下孩子的准备?”
隐秘的打算被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林夫人整个人都有些气得颤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究竟要怎样?”
“容蓁不嫁了。”容蓁把这几个字清晰的吐了出来,掷地有声,周围的宾客更加混乱起来,只有那今日一身玄色的四王爷,面色平静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容小姐。
容蓁从怀中取出宋瑾交给自己的那只耳坠,放在傲雪一旁的小茶几上,道:“姑娘丢了的耳坠子,是这只吧?今日也算物归原主了。”
说罢,她看向一旁面露惊恐的林晟:“我问过你,可是你骗了我。你不是没有机会向我解释,可是你只想和你爹娘一道欺骗我。我原本想着若是你已与她断了这些枝节,我就当做从不知道,只可惜你连骗我都骗得不够尽心尽力。”
说罢,她眼神向四周环绕了一圈,在宋瑾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傲雪,温柔笑道:“这样精致贵重的东西,姑娘本不必刻意丢下一只在容府,虽然容府下人各个手脚干净,但那日人多手杂,保不齐会被别人捡了去,岂不辜负了姑娘一番深思熟虑?”
楚逸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小容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温驯的,甚少这般刻薄。这副样子倒是比那个日日闷在屋里帮自己写旷世巨著的小狐狸可爱有趣许多。宋瑾却无心这些,他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容国公夫妇,容夫人自是一脸焦急,容国公却是黑着脸注视着林晟,紧皱着眉头。
容蓁到底是晚辈,林夫人能卑躬屈膝地向容国公赔罪,但到底不能由着自己和宝贝儿子被她如此羞辱顶撞,于是正色道:“礼数已成,你已是我林家的少夫人,到底是主母,怎就容不下这一个孩子?更何况晟儿将来终归是要纳妾的,你也容不下吗?难不成你一辈子不许别人进我林家的门?”
容蓁笑了笑,道:“夫人太过高看容蓁了,我自小脾性顽劣,四书五经这些圣人之书没读过几本,也没学过什么女德女四书,倒是乱七八糟的戏本子读了不少,这心里只想着能得一心人,夫君永不纳妾。”
这话更是震住了周围看热闹的宾客。南陵国虽不特别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男人纳妾那是再不过平常的事,正妻更以替夫君纳妾作为贤良淑德的体现,容蓁这话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默默看戏的四王爷,听得这话,挑了挑眉,无声地笑了出来。再一看对面的楚逸,竟也是面带笑意,只是他的笑容看起来竟是有些……慈爱?
容夫人听见女儿大庭广众说出这样的话,急得去拽她的袖子,容蓁却闪开了,她看了看一旁一直欲言又止的林晟,道:“容蓁自幼与林公子一同长大,总觉得自己是了解你的,就应了这桩婚事,如今看来,林公子早已心有所属,实非容蓁心中所盼望之人,既然林夫人说礼数已成,那就请公子送一封休书到容国公府吧!”
楚逸听她这般傲气,差点站起来鼓掌叫好。林夫人当然与他不同,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容蓁,道:“容国公府小姐好大的脾气,也罢,我林府娶不起这般的儿媳妇!”
“那容蓁便谢过林府成全之恩了。”容蓁将那迎书放在林夫人身侧的茶案上,“容蓁告辞了,休书还望林府尽快派人送过来。”
说罢,容蓁拎起裙子,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往府外走去,她的每一步都很沉稳,仿佛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身后的人群里的混乱和嘈杂,容蓁就好像完全听不到也看不到一般。她经过四王爷身侧时,他闻到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幽香,那火红的嫁衣就像烧着了一般,称得她眉目更加娇艳,可她脸上面无表情,生生添了几分疏离的意味。四王爷看了看林晟,他依然低着头,脚边是容蓁扔在地上的那条红盖头。
容夫人既心疼女儿,又气她言行这般失当,一时气急竟是要晕过去,容国公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林夫人原本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容蓁,她一心料定此时礼数已成,容蓁一个闺阁女儿顾及名誉定不会不嫁,全然不曾料到容蓁竟然这般说走就走。
这门亲事对于容府和林府的意义全然不同。容国公嫁女只求女儿一生平安顺遂,但不论是谁娶了容蓁,都等于掌握了容家的大半家产。容家看似远离朝局,实际上隐隐地却是离朝局那般近,这门亲事对于已经位在尚书的林大人和整个来说,是锦上添花,更是如虎添翼。容国公许久不开口,再开口时已是无比清冷的语气:“林夫人说不敢要容国公府娇惯坏了的女儿做儿媳,我容府也不愿有这般敢做不敢当的懦弱女婿,内人身子不适,我们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