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儿斗胆问母妃一个问题。”容蓁倜然抬起头,看着贵太妃,“当初我第一次见到母妃,就想着自己本是已经嫁过一次的女子,虽然只是婚宴,但到底接过林家一封休书。纵使有些许家世,嫁给王爷终究是高攀了。更何况当时我出言不逊,世人皆知道我是容不下妾室的悍妒女子。我以为母妃总会对我有些不满意,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母妃待蓁儿处处和蔼可亲,蓁儿想问一问母妃,您是真的不在意吗?”
“你们这些孩子,自有你们的福气。民间尚有俗语曰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路啊……都是你们自己走的,我就算事事操心又还能操心几年呢?既然如此,我又何苦操心呢?”贵太妃站起身,缓步行至书架前,背对着容蓁站着,“更何况这些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娶你的人是瑾儿,他若都不在意,我又何须在意?而且你与他相处时日不长,怕是不知。这孩子最是执拗,认准了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就算当初我反对你们二人的婚事怕也是无用。”
容蓁听了,久久沉默不语。贵太妃转过身来,笑道:“你为了丽妃闯御书房的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有听闻。我在这深宫之中几十年,宫墙里头的世界和外头不一样,在里头呆得久了,人会渐渐变成只有两种,一种人呐,从此以后把情字忘得一干二净,心肠变得如同石头一般冷硬。而另外一种却更加向往情,只因人世间的真情,在这宫里太难得一见。所以我并不介意你所谓的再嫁,也不介意你口中的悍妒,我只是喜欢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我相信瑾儿也是一样。”
容蓁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道:“蓁儿多谢太妃疼爱。”
贵太妃走上前来,扶起她,道:“我疼爱你,自然也是因为瑾儿的缘故。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们两人能好好儿的过日子,也算是成全一段佳话。”
说罢,贵太妃从一旁拿过一本装订好的册子,放到容蓁手上,道:“这是当初如妃留下来的。她的东西多随着聚荷宫的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唯独这本册子当初被我接出来才流了下来,这里头是些瑾儿爱吃的点心的制法,都是如妃自己记下来的。你将它带回去罢,兴许那日你愿意亲手为他做上一两样。今日与你说了这样多的话,我也有些累了,等会儿我还有经文要念,你早些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
容蓁起身,行了一礼道:“是。那蓁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母妃请安,母妃要多多保重身体。”
看着她缓缓走出宫室,魏嬷嬷端了一杯新茶,轻轻放在贵太妃跟前,道:“太妃今日与王妃说了这样多的道理,着实难得。”
“阿苏。”贵太妃轻轻唤道,这是魏嬷嬷在还没跟着她入宫前,在府中伺候时的名字。贵太妃只有在私下无人时才会这样叫她,魏嬷嬷应了声:“是。”
“瑾儿九岁到我宫里,这么多年,你也跟着一同照顾他。”贵太妃的语气全不似方才与容蓁说话时那般和蔼,而是罩上了一层微微的凉意,“你可曾见过这孩子跟人闹脾气?”
魏嬷嬷摇了摇头,道:“方才听王妃说起,奴才也有些不敢信。王爷哪里是这样控制不住脾气的人?”
“这样乱了方寸,怕是动了真心了。”贵太妃拿起容蓁送来的香盒,轻轻摆弄着,“王府里传回来的消息,这二人尚未有夫妻之实瑾儿就已经对她如此上心,可见这容二小姐的香调的实在是妙得很。”
“既然如此担心王爷,太妃为何还要将那点心册子交给王妃?”魏嬷嬷道,“与她说这样多的道理,岂不让她对王爷更上心了吗?”
贵太妃笑了笑,那笑声当中似有讥讽之意,却偏偏好听得紧:“我原以为瑾儿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瑾儿既用了真心,本宫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番真心空付流水呢?”
马车行驶在长长的宫道上,容蓁一直没有说话,似在想着什么。当日自己嫁与他的确是因为他以攸宁之事相要挟,但她也骗不过自己,哪怕自己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那些半真半假的话中偶尔透露出来的几分真心,她是能体会到的。自己只是一味的回避罢了,因为只要假装看不到,就无需回应,也就不必付出同样的真心。只要不付出,就不会被辜负。
翎儿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同宋瑾生气,小心翼翼道:“对了小姐,奴婢前几天看见王府花园里那一大片木棉花都开了,火红火红的甚是好看,奴婢听王府中打杂的小厮说,这片木棉是皇上赐下府邸以后,王爷专门嘱咐人种下的,说是今年要是开了花,小姐看了一定高兴。”
容蓁听了翎儿的话,心上一动,像是撞到了一团棉花上一般。是了,初次相见那日,就是在苏王府的那株开得火红灿烂的木棉树下。
“昨日杨叔还跟奴婢说,王爷让厨房里两个厨子去了容府,说是让他们去学一学小姐爱吃的菜色。”翎儿想了想,又道,“奴婢前几日去府里绣娘那里取小姐那几件让她们补一补花色的衣裳,见她们正在学一种奴婢从没见过的绣法,竟然先在绣样上贴了一层金箔,然后再绣花儿上去,奴婢一问,她们说是王爷吩咐了让她们学的,让她们学得手艺精巧了为小姐绣件披风。奴婢问了半天也没记住那绣法的名字,仿佛是影什么的……”
“背影金?”容蓁开口问道。翎儿一听,欣喜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奇怪的名字……小姐您怎么知道的?”
她如何知道的?五日前,他陪自己用晚膳时,自己说了一句有些想吃容府里厨子做的菜;两日前,吴叔拿了块背影金绣法的布样来,道是南边新出的绣工,她见这绣法绣线之间金光浮现,甚是好看,就顺手拿给他瞧了瞧。原来自己说得每一句话,他都这样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