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风欲起时
说实话，海林起初还有些犹豫，但相比于门内姐妹弟子，看那市井少年又并非是良家子，便毫不迟疑的下了决心。况且说了，人为财死不是，又不曾亏待于他，权当讨个心安罢了。
“我要长安除了诏狱以外二十五座牢狱的地形分布、看守数量、值守变化等等关于它们你所能搞到的一切”
“嗨，我道是什么呢？此事易耳。我连典狱如厕去的哪个坑都给姐姐你打听过来，只是???”
“呸！”海林叱了下，问着“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牢狱分布极广，若要探得清楚，我一人怕是力不从心啊，若是经费可以稍稍???”
海林早已不耐，冷冷地打断道“我给你十金！限期三日，把事情办好了，余下的，都是你的。若是搞砸了，你知道后果！”说完，便起身往二楼的客舍去了。
进了房间，将一应摆设稍稍放乱了些，开了雕花窗牖，瞧着四下无人注意这里，便腰身一扭，纵身跃了下去，尚在空中时候，已将自腰中抽出的青光软剑轻点了下窗角，将其掩了回去。不消片刻，人已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不知所踪。
焦意目送着那摇曳的柳裙远去，暗自腹诽不已，香念已不在，唯余冷人音。不过一想到自己殷实的口袋，顿觉神清气爽不已，正合计着去哪置办些家什，眼前便又好像闪出了海林的模样，没来由冷颤了下，顿时他念立消，赶紧出了酒肆“招兵买马”办事儿去了。
二辟见了焦意又是拿钱又是大笑的嘚瑟样子，不禁嫉火熊熊。岂料焦意早已看见了他，出去了一个时辰后又回了酒肆寻着二辟诱惑道“皮子哥，想不想赚钱呐？嗯？”说着，右手扬了起来拇指拈着食指贱笑不已
二辟被他说的赚钱弄的心痒痒，没计较称呼皮子的事儿，但还是梗着脖子呛道“没兴趣！”
焦意早知他这尿性，又挑了一下道“不想去寄恨楼啦？”
“呃”小二哥像被掐着脖子的公鸡噎在那儿，半晌恢复了道“真的假的，有那么多？”
要知道，出入一趟寄恨楼可是花费不菲啊，从小二哥攒上三月的俸钱便可瞧出一二了。焦意倒是不知道消费那么可怕，他只知道对症下药，摸着性子办事，基本上没有不成的。
焦意才不管那些，届时给多少还不是由着自己的嘴。立马回道“那可不，这次可是个大单子”，二辟对此倒深信不疑，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桌上那钱是进了焦意衣襟里。不像焦意方才蛊惑那十二个街头小混子般，还得亮一下衣襟诱惑下他们，不过那么多牢狱，人手还是捉襟见肘的，免不了自己吃肉，诱着小二哥喝点汤汤水水啥的。那厢偷偷寻摸着，渐渐地，脸颊上禁不住显了情状。
“咳咳，要拿钱，先干事儿！”当下，焦意义正辞严道。“来来，咱俩先合计下，怎么混进去”
“啥？”
“啊不，怎么进去！你不是在酒肆嘛，搞点儿好酒好菜，给你报销！看你那一脸死皮样子，然后咱们就???”
“进哪？下这么大本儿”，二辟抠着鼻孔问道
“牢狱”焦意轻描淡写的回了句
“哎呦我艹”二辟一激灵食指差点给捅穿了
“不干不干，打死也不干，你这嘛活儿？往牢狱里钻，脑袋里有铁啊？”
“嗨，我说皮子哥啊，境界，这就是你的境界问题了啊。让你去给他们送好酒好菜，又不是送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瞧把你自己给吓得，咋不见你趴人家老梁头小???”
“哎-哎，打住打住。我说你个小屁孩咋跟个破风箱似的，不说好了嘛，再咧咧我跟你急啊”二辟连忙捂住焦意的嘴道
“放开放开”焦意赶紧擦了擦嘴
“没有！啥事都没有，这不调节下气氛嘛”交易恬着脸道
“皮子哥你看哈，我替你保密，你又有钱拿，完了你再去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万一以后进去了，还能混个脸熟，也能少吃点苦不是？这不是一举三得嘛？多划算啊”焦意完全将自个代入了军师的行列，有板有眼的替小二哥分析着
二辟前面听着也暗自点头，心想如他所说也不错，听到后半句，顿时再忍不住，张牙舞爪的爪子啊拳头啊就往焦意身上盖了过去。
“停手，停手，你看你，怎的就不经热闹呢？”
好不容易将其安抚了下来，也不刺激他了，利害关系一摆，个中因由一述，将那大饼在二辟面前勾勒了许久，终于是诱的如了愿。二辟也是干脆，径直进了后厨，绷着脸向那灶台边上掂着大勺，人虽有点木讷手艺却着实不赖的大厨言语着“瓜啊，多做几桌子好饭菜，备点好酒，有贵客啊”
正准备抬了步子出去，便见了后厨那年轻管事从内间掀了里帐出来，带着疑惑道“皮子，没听闻这信儿啊？”
自从焦意那么一叫，酒肆的也都乐的寻二辟的“苦楚”了，不过却从阶级上而言都是要高他那么一头的，要不然，二辟可咽不下这口憋气儿，管事儿却是来的稍晚，便跟着诸人叫了。唯有那焦意，偏倒成了个例外，许是拿捏到了难以名状的缘由，在其他人看来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而这不知姓、被唤作虎子的管事儿，便是梁老头亲自带过来的，有说是他宗族那边的，有说是他捡的，更离谱的，还有说是他私生子的，乖乖，若果真如此，那老梁头也真是雄风可怖了。也就因了这个由头，便多不受那老掌柜的妾室待见。
掌柜的口风也是把得紧，任那枕边风吹得呼呼，来之都是笑笑掩过，小妾总是这点上没奈何的了他，正室虽去得早，但又是怪自个儿肚皮争不了气，眼看这偌大的产业心里热得慌，莫名气愤便撒向了有丁点可能接手这家业的一切来人。
这管事儿也是个另类人儿，一天就是该干嘛干嘛，你挑事儿我应着就是，不闹也不恼，稳吞吞的，小妾心里也堵得慌，你个铁石脸倒是接招也好啊，日子久了，便也失了兴致，倒是随着他，差点染上了冷脸的样子，之后渐是一冷俱冷。
二辟用自己的话来说算是妾室那边的人，是要保持距离在他面前的，无料她都拿这铁石脸没了法儿，自己更是被他那初来时的些许小手段和那怪脾性镇了胆子，早都避让不及了，哪里会跳着去捋那虎须。
当下绷着的脸便霎时换了色彩，腹里瞬间打了草稿，迎了上去贴着笑脸道“嗨，虎哥啊，这不我姐叫我过来传个话嘛，如夫人那边来了些亲友啥的，做点饭食好带过去，不致占了店里位子，也免得影响咱生意不是”这种事儿隔三差五的总有些，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嗯，也好”回了头对着大厨吩咐道“大瓜，虽是乡人，也得做好点，不可堕了尚风居的名头”
“嗯~”大厨瓮应了一声
“哈哈~，那就多谢虎哥了”二辟打了个哈哈，寻了个由头闪了出来，虽说是颇有点杂耍艺人走针丛的惊颤，但终归妥了不是，想想省下的酒菜钱、小猢狲那边的利钱，乖乖，有的赚也。
若是叫他知道焦意早都将这些算计到他身上去了，不知他还会不会这么高的期望。
两人一丘之貉，尽些市井里的弯梁绕，诚然，倘非为了生而活之，谁又会殚精竭虑，甚至以生命走那钢丝。自个儿又不过是这万物下的草芥而已，任风吹着，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迈却也得逢因缘际会，加之又得去拼了命的搏得那渺渺的微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圣人，遵循的只是自己的道，永远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这种道，却恰恰是谁人也无法干扰、阻挠的，这也就在大势上给了万物、百姓，一个公正行事的依托。
天地，对万物而言，亦如对待那祭祀时草扎的狗，不会干涉，没有偏好，一任其自然生发。天与地，既滋养万物，也有那洪水、地震，既有令天子大喜的“神迹”，也有令黎民惊恐的“天狗食日”。天地不是为动物而生长的草，但动物可以吃草；天地不是为人造的动物，但人在吃动物；同样，天地不是为虎豹之类生的人，但它们亦吃人。天地不曾偏爱于万物，遑论小小市井顽徒。
那是否天下绝对的公平，亦不尽然！
再回想圣人，是否效法天地，行无所偏爱之道，更见其难！霸王、高祖，在汉室未见分晓之时，天命者谁？怕是举国皆楚！缘何刘汉？天地之道赋予了圣人，于是，刘氏就成了圣人，整个皇族，好的坏的、恶的善的，都被裹在了这层圣衣里。
道，无处不在，刘氏，如影随形。似焦意、二辟这般，岂不是这天地的延续，或许会有我自为道的那天，或许早已为道，泯然众生，毕竟后事纷纭，静静只待后世后时。
所以，东郭子请教于庄子说“所谓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庄子说“道，无所不在”
东郭子“必定得指出具体存在的地方才可以吧”
庄子“在蝼蚁之中”
东郭子“怎么处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
庄子“在稻田的稗草里”
东郭子“怎么越发低下了呢?”
庄子说“在大小便里”
东郭子听了后不再吭声。
天地自有选择，万物无处不道。
在这个初春的午后，正是焦意，安排着一众人开始了对生活的向往，这一场大幕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过的，那一片波澜，竟是如此的浩瀚，那般深远，及至深渊！
这二十余顽徒少年，宛若一朵小小的花苞散开，自此哗啦啦的奔向不同的地儿去打探着，却也有一个共同的名---长安狱，喜上眉梢的他们皆是忖着接了一笔大单，却也在无意中，卷入了那一片汪洋。这一年，元封六年
焦意所不知道的是，也是在这一年，匈奴乌维单于亡，其子乌师庐继位为单于，因年少，号“儿单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