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我家并不远吗，但是我也懒得再回趟家去特意洗个澡，直接从操场向教室走去。距离教室还有十几米，我就听见了教室里如同庙会一般的声音。我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这十几个熊孩子。虽然班里有四十个孩子，但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只有十来个住校的学生。我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让我颇为意外的身影——张雨婷。她家离学校，走路最多5分钟。
可能是有人看到了我，教室里的噪音逐渐消失了，学生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张雨婷抬起头，见我一身运动服，说道：“老师，您是去带体育课了吗？”
“锻炼锻炼身体，跑跑步。”说完我靠在讲台桌上，“徐佳琪、张雨婷，王子轩，你们仨想学习去我办公室，不想学的，你们是看电影还是咱们聊聊天呢？”
康家凯说道：“老师，咱们聊聊天吧。”
“好。”我说完这个字之后，张雨婷他们几个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也想参与这次聊天。
我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虽然头发不是很长，但扎个短短的马尾还是没问题的。“我们聊点啥？”
张雨婷是个很讨喜的姑娘，在高中，应该属于很收男生瞩目的类型。人漂亮，话也多，就是成绩有点糟心。“老师，大学好玩吗？”
“当然好玩，不然每年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要考大学干嘛？不会都是吃饱了撑的吧。”
张雨婷笑了笑，说道：“老师，那我打算考大学了。”
这姑娘还真是心大啊。我走到第三排的位置上，随便找了吧椅子坐下，说道：“好的大学才好玩，不好的大学可能连高中都不如。好大学里面有你们憧憬的一切，帅哥美女，自由，强大的师资力量，学术氛围，校园环境，”
“好大学是不是特别难考啊？”张雨婷追问道。
我皱了皱眉，说道：“你只要想考，就一定能考上。”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下课铃声。“下节课我们接着说，休息。”
第二节晚自习，我拎着一大包零食回到了教室。孩子再熊，也终究是单纯的。看到零食，爆发出一阵尖叫。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吃可以，但是得打扫干净。我给你们讲讲我高中那会的事吧。”
“那会我也在12班，但那会是文科班，文科实验班。我和徐佳琪一样，都是班长，可我没徐佳琪这么乖。连班主任都想把我撤了，和年级主任吵过架，差点还和年级副主任动手。”这几句话，说的这群孩子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我那会还早恋，家长老师联合执法，对我围追堵截，不吹牛逼讲，我可能是我们那届翻墙翻的最溜的女生。虽然我这样，但我知道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反正成绩还不错，老师家长也拿我没办法。”
王境锡举起手说道：“老师，后来你上了哪所大学啊？”
“南京XX大学。”
张雨婷又说道：“老师您这样都能考上211啊？您为什么去南京啊？”
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这就是早恋的坏处。现在是考完了估分填志愿，我们那会是先报志愿再考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其实和孩子相处是最简单的，只要你和他们打成一片，他们不懂大人们的那些套路，他们有的只是简单的直线思维。所谓的代沟，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大人放不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要把孩子真的当做孩子，他们也是独立的个体，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他们不希望被束缚，他们其实比大人更懂得这个世界最原本的样子。他们的眼里是初生的太阳，而我们的眼里，却是末路的恒星。
这种教育方式，肯定会出问题。毕竟大家对于未知的新鲜事物，都没有勇气去接受。宁可守着现有的糟粕照本宣科，也不愿意承担变革的艰难险阻。就像老一辈的人，肯定会固守着他们的思维，殊不知，这时代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一手攥着河底的草根，一手攥着孩子想要游上岸的脚踝。对于旧事物的始作俑者，不过是害怕自己的落后无知显露于人前。我知道肯定会有家长投诉我，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年级主任叫了过去。
王校长，分管教学的杨校长，还有年级主任、副主任，语文组组长，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这几年的社会经验告诉我，可能要凉。
“辛老师，你坐。”王校长对我笑了笑，但是笑得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这件事有点严重。
“王老师，您直说吧，我是不是闯祸了。”这句话刚说完，王老师“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还是和那会一样，你还真是闯祸了，家长投诉你，说你允许学生上课玩手机？有这事吗。”
我也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并把我这么做的原因阐述了一遍。王校长摇摇头，说道：“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但是家长不理解啊。现在家长非要让我们换班主任。”
遇到这种混蛋家长，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作为家长什么都不管，扔给学校，如果没考上清华北大就是老师们的无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是你家孩子还是我家孩子？我想了想，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样吧，分数是评判的唯一标准，如果这次月考，我们班不是倒数第一了，而且大部分学生都有明显的进步，那是不是可以让这位家长闭嘴了。”
杨校长也开口了：“我同意辛老师，毕竟这个班比较特殊。”这个班确实特殊，欧阳老师病了，一周气跑了三个代理班主任。
从会议室出来，落寞爬上了我的每一根神经。当你一心一意地去做一件好事的时候，各种势力在暗中掣肘。恍恍惚惚，我走进了教室。刚坐在讲台上，我就觉得今天的氛围好像不太对，这教室太安静了。一瞬间，我以为我走错了教室。但是看看这群熟悉的面庞，没错，就是我的那群熊学生。
我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忽然发现教材还在办公室。“张雨婷，帮我去拿一下课本，在我办公室的桌上。”
张雨婷出了教室，既然没带课本，索性先闲聊几句：“你们今天什么情况，我以为我走错班了呢？”然而，回复我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今天怎么了？没吃早饭？要不我带你们吃点去？”我心中隐隐觉得，这群熊孩子可能要开始整我了。
“徐佳琪，你说，什么情况？”徐佳琪站起来，却低着头只字不发。
“行，那咱们今天就静坐40分钟，难得你们有如此的心性。”说完，我在讲台的椅子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忽然，耳畔传来了张雨婷的声音：“报告。”
我睁开眼示意她进来，“好啦，怎么开始上课。”翻开课本，我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是一段话，下边还要一大堆的签名。我拿起那张纸，又抬头看看这群学生，他们此刻也正看着我。
我看了看那封信，大概意思就是我们会努力，一定不会让老师走的。看完信，我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些被大部分老师嫌弃的孩子，除了成绩不好，他们或许更懂得什么叫有情有义。而大部分人的对于他们片面的看法，也形成了一个死循环。让他们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
“我准备调整一下教学方案，咱们先不急着赶进度，雨婷还得麻烦一趟你，我桌子最里面有一摞测试试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唏嘘。“刚才那封信，信誓旦旦的，怎么一说上战场就怂了。再说，只是测试，我看看大家的情况，好调整方案。”
昨天下午剩下的那一节数学和一节物理，老师都和我反馈，你们班变化很大，除了赵子航玩手机被抓，剩下的同学上课都非常认真。以至于那两位老师都有一种进错班级的感觉。1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让他们读读课文，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他们的底子还真是薄弱地叫有些吓人。我示意他们先停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班上次月考和倒数第二名在平均分上差了30分，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每人每科提升5分，就可以追平。但是，前提是人家不进步，甚至还得有点退步的情况。如果想超越别人，你就要有超越别人一倍的速度，我们这次每人提高60分，稳稳地超过11班，平均下来，也就是一科提高十分，两道半选择题的事情。你们有信心吗？如果没有，我一会就去找年级主任，不干了。”
我知道这么短时间内，平均分提高60分，绝对是天方夜谭，但是我不把目标定高一点，可能他们连30分这个底线都达不到。
随着第一声“有”的出现，一呼而百应。那一瞬间，我仿佛懂得了作为老师的骄傲不在于多少学生考入了重点大学，而在于这些孩子们平时给了你多少感动。孩子毕竟是孩子，单纯使得他们善良，反而显得我这个大人套路满满。
指路明灯这种大话，我反正是不敢说。我们的教育，无非是教会学生如何考试，真正的育人，也就是看老师的德行了。不由得想起了我小学第一人班主任，道貌岸然的收礼狂魔，只要家长肯送礼，不是班干部就是三好学生。至于我这种家徒四壁，不懂苟且的老实孩子，也就是被排挤的命。要是在中学时代让我遇见了她，怕不是又会上演一出好戏。
“好啦！”我忍住即将崩盘的感动，“上课！不用起立。”
小时候觉得一节课漫长的像过了一生，现在觉得，一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仿佛时间被开了加速器一样。上次出现在这所学校还是一个花季的少女，现在却成了一个快三十岁的单身老女人。
高中老师真的是压力山大，根本不像大学老师那般云淡风轻。如果是年轻的老师，还可以和学生谈谈恋爱。高中老师，尤其是班主任，简直就是一个老妈子。不仅想起高中老师说过那句名言：我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
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就开始了放飞自我，直接把脚放在了窗台上。做学生的时候就没正形，果然当了老师也一样。阳光透过玻璃打在我脸上，我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让这群小祖宗提高成绩。
虽然是代替欧阳老师，但我却不用承包隔壁班的语文课，毕竟我是新来的。一来是对我不放心，二来是我真的吃不消两个班级的课程。一上午的时间，我走访了任课的几位老师，虽然教室后门有玻璃，但我并不想那样做。后门玻璃上那张班主任的脸，可是贯穿我学生时代的巨大阴影。学生们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从来不会出现在后门，其实道理很简单：你相信我，我相信你。
各科老师们的答复还是让我颇为意外的：辛老师这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这群熊孩子变得这么乖。能闹的孩子果然都比较聪明，如果连调皮捣蛋都不会，那这个孩子学习再好，充其量是一个白馒头，永远不会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根据羊群效应，只要在这群乱乱哄哄的羊里抓住了那群头羊，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补足这个班的最短的那块木板。说句实话，这群孩子真的比职场里那群牛鬼蛇神好管太多太多了。中午，还是照理的红烧茄子。本来想出去吃麻辣烫，但是我上学时候经常光顾的那家店，早就被拆掉了。还真是物是人非。
吃完饭，我特意绕道从教室门前经过。让我非常意外的是，为什么教室里没有了追跑打闹的声音。我带着疑虑探了个头，我去！这群熊孩子竟然在上自习！有几个学生发现了暗中观察的我，纷纷抬起了头。我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你们中午休息休息，要不下午犯困。”
“天呐！我是见了鬼吗？12班竟然在自习！”一个和我擦肩而过的学生说道。
不光你见了鬼，我仿佛也见了鬼。根据欧阳老师提供的情报：12班中午基本就是在蹦迪。
看到学生变化如此之快，惊讶过后，内心还有点小骄傲。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只是大部分人不敢承担创新失败后的风险，但我和他们不一样，反正我是临时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群学生，准确的说是人的劣根性——欺软怕硬。这点在小鬼子的武士道精神里体现的尤为明显，你弱就踩得你爬不起来，你强，就跪下来管你叫爸爸。所以，对付熊孩子，你只能比他们更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