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蕾拉坐在训练馆里，看着比赛视频的回放。
亮起来的荧光屏里，曾经的VIC小队，上单金中紫，中单苏之华，ADC大表哥，打野小红帽，辅助小洛，五人配合，互相熟悉和磨砺，从曾经籍籍无名的完美时刻电竞爱好者，慢慢地走上了电竞选手之路，成为A市赛区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
苏之华拉开门，走进房间。
四面静谧，蕾拉戴着耳机，坐在屏幕前。房间里开着柔和的呼吸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她面容更加柔美。
像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蕾拉往后转过头去，从苏之华的手上接过一瓶矿泉水。
她朝苏之华一笑，说道：“这么晚还不睡？”
苏之华脸上漫不经心：“你不也是没睡吗？”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屏幕上，五个人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比赛。那时的VIC小队才刚刚建立，队友之间也有争执和摩擦，但更多的是热情和信念，以及对未来夺冠的渴望和激情。
蕾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像是羡慕似地说道：“年轻真好啊。”
屏幕上，几个人在一场比赛里默契的移动，上单在前抗住伤害，辅助全心全意地守着ADC，注意四周风吹草动。中单负责输出，在枪林弹雨里移动，打野则是开出团战，找个适合的机会切入敌方包围圈。
他们在团体作战时，流露出那种信任和专注的神情，是多少人无法理解的狂热。他们渴望荣誉感，就如同渴望团体的归属和战斗。
苏之华笑着说道：“这话说得，像是个看尽风花雪月的老女人。”
蕾拉笑着抛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我现在就是一个孤寡老人啊。”
苏之华没回话，蕾拉坐直了身子，交叠着两条纤细笔直的大腿，脚尖微晃，看着屏幕上的比赛回放，说道：“苏少，容乔年纪也不小了。”
苏之华笑了一声，黑暗里，亮起一点火光。他莹白的指尖夹着一点火光，灰白色的烟雾袅袅散去，露出他眼里一点半明半暗的光芒。
蕾拉慢慢地说道：“也不知道你这抽烟的习惯，又是什么时候学来的。”
——其实她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学来的。
从两年前，归国之后，他就学会了抽烟。
苏之华从小就彬彬有礼，性格冷淡而疏离。他生在显赫一方的苏家，上面有个颇有商业头脑的哥哥。
苏家有钱有势，家族里也很自由——因为不缺钱，所以根本不可能发生为了钱而逼迫子女过上为了生意而做出退让的生活。
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已经衣食无忧。苏家历来都觉得人的一生既然不缺钱，那就由着子女去，无论职业，无论目标，只要他们觉得这辈子有所追求，有所价值，其他根本不做干涉。
在某些程度上，这才是真正的富足。
不仅是经济上的宽裕，更是精神上的充实。
苏之华从小被教育的好极了。他谦虚有礼，温和疏离，是学校里人人称赞的学长。大学的时候，他选择去国外深造，加入了一个名叫impossible的社团。
玩极限运动的人都是些年轻人，最喜欢挑战自我，这一整个社团，都是极限运动的狂热粉子。玩极限运动的人都是烧钱，那一群人都是些富家公子，和苏之华一样都是衣食无忧，想活出个自由和疯狂的人。
他们一拍即合，交情很不错。
两年前，impossible社团去参加一次极限滑雪的挑战。整个社团十二个人，从阿尔卑斯的布朗什峰近乎垂直的雪峰上跃下。
那一次，他们与死神打了个照面。
以往社团也会发生意外，有人摔断了腿，有人半身不遂，有人直接死在海浪风暴之中。有人加入，有人退出，但大多数人都是一起活着，再去挑战明天的极限——但是那一次，活下来的人，只有苏之华。
他被搜救的直升机带回国，摔断了腿，三根肋骨，胸椎骨刺破肺部，以后再也做不了剧烈的运动。
苏家可以接受苏之华追求极限运动带来的刺激和快感，但是不能接受他这样送死。在他们眼里，极限运动就是作死。
他们也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苏之华会想着去追求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快感。
大多数人不理解。
连苏之华的前女友容乔也不能接受。
苏之华回国之后，容乔哭着求他收收心，不要再把命给丢了。
她握着苏之华的手，哭倒在他的床边。那时容乔还是个在影坛里刚刚出道的新人，没有这样大的名气，也没有这样忙碌的生活。她衣不解带地守在苏之华的身边，红肿着一双眼，哭着求他，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这样任性而疯狂。
苏之华知道自己再也做不了激烈运动之后，脸上也没什么显然的失望。
容乔以为他会收心，但没想到他转眼又找到了新的目标，迷上时下最风靡的电竞游戏完美时刻，开始挑战另一项不可能。
那就是，成为电竞选手，带领自己的团队，走上世界的舞台，去迎接下一场挑战和荣誉。
容乔对他失望极了。
她劝阻了无数次，只要苏之华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她不介意他不工作，也不介意他不肯回苏家的公司工作。
但如果肯过平静的生活，那就不是苏之华了。
他总是有无数的目标，并且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些目标前进。谁都没办法阻拦他，谁也没有办法阻拦他。
他的坚定，他的浅笑，他疏离而俊美的外表，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苏之华。
蕾拉看着他抽烟，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其实你也该给容乔一个交代，她都跟着你这么多年了。”
火光黯淡了下去，柔和的灯光将他头上的黑发覆上一层暗金色的光芒。苏之华眸光低垂，半晌才说道：“我和容乔两年前就分手了。”
蕾拉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可容乔一直在等你。”
苏之华笑了一声，声音带了丝喑哑，因为烟草的影响，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她上个月和那个当红明星的通告我都看过了。两个人都算是流量担当，挺好的。”
烟草味很淡，他的肺受过重创，受不了太浓的味道。
蕾拉有些无奈，她将头转回大屏幕，叹息似地说道：“那只是逢场作戏。”
苏之华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蕾拉姐，多劝劝她吧。别在我身上耗，她耗不起。”
蕾拉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说道：“要真是有那么容易劝动，那就好了。你是容乔的初恋，她不可能忘得了你。”
苏之华慵懒地说道：“谁知道呢？”
语气里流露出一抹颓废的气息。
瞧见他语气散懒，蕾拉也不再说下去。她看着屏幕上的回访，手指抬起，切换了下一场比赛回放。
连看了几场比赛之后，蕾拉拿出手机，翻看着对应的记录。
“这个ADC叫大表哥是吧？”
蕾拉一面抬起头看着屏幕上的回放，一边对着手机上的资料，慢慢地说道，“他的走位很好，配合也不错，看来在你们队伍里算是一个非常体贴人，而且观察入微的小领袖，他的意识很强，可以说是你们VIC的担当了。”
“辅助小洛因为怀孕退出，那就不再说了。这个上单叫金中紫，这个头发挺有个性。年轻人，做事毛手毛脚，你看，他这几次的战役，都从来不排眼，不说野区反蹲，就是打野来帮忙抓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及时告知眼位情况。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是该磨磨。”
“而这个小红帽呢，刷野能力很强，线上支援能力也是一流，基本能C。但是他很不听管教，你看，这波团战的时候，他本来该是防守，保护后排。但是他判断错误，忽略了其他队友发出的信号，反而铤而走险去突对面的C位，导致你们这边失去了一座巨神塔。”
她手指一点那屏幕，两指放大，将细节再一次重复播放了一遍。
苏之华耐心地听着她讲解下去。
蕾拉看着他听得认真，继续说道：“至于你，苏少，无论是单线，还是团战，你的水平都是超一流，但是更需要注意和队友的配合。总之，你们这队伍里的每个成员，都是瑕不掩瑜。”
苏之华轻扬起嘴角，看着她：“能让电竞毒寡妇称赞瑕不掩瑜，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蕾拉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谁给我取得这个名字？算了，我也退役好久了，你看，今天你们VIC的队员，没一个听说过我的。”
苏之华咳了一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我们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要是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还望蕾拉姐你海涵。”
蕾拉以前一直是JG战队的分析师。JG战队是上一任完美时刻国际联赛的冠军，可以说是一只风靡全球的明星队。蕾拉作为幕后的分析师，虽然不怎么出现在银幕上，但在圈子里还有些小名气。
只是之前JG战队因为某些原因，内部的幕后工作者都变动了，蕾拉也退役了下来。
因为早些年和苏之华有些交情，所以蕾拉就顺理成章被苏之华请到了VIC来。
蕾拉看着苏之华坐在沙发里笑，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光凭VIC战队现在的资历，能住得起别墅，请得起最好的分析师和训练师，这个梦幻待遇还真是全靠苏之华一个人拉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