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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斗转星移

能容纳两千余人的暮云大剧院此刻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魔术师,生怕漏掉半点细节。伴随着诡谲多变的背景音乐,魔术师在空旷的舞台上缓步而行,左手在虚空一抓,掌心便凭空出现了一幅画轴,轻轻抖落,画轴徐徐展开,是一副水墨丹青,上面有一株柳树,几只燕子围着垂下的柳枝打转。

蓦地,画轴在魔术师手中一收一放,等到再度展开时,竟有几只活生生的燕子从纸张的边缘挤着飞了出来,在舞台上空叽叽喳喳的盘旋不停,而那副画轴上,只剩下一株孤零零的柳树。

这个开场赢得满堂喝彩,众多疯狂的粉丝已经忙不迭大声呐喊着魔术师的名字:“池先生,池先生,池先生!”

面具魔术师正是名闻遐迩的“上帝之手”池先生,今晚是他在暮云市的首场演出,门票不到半小时就全部售罄,无数双眼睛都期待着接下来的连台好戏。

池先生单手将画轴合上,就在完全卷好的刹那,画轴从面变成线,又从线变成点,最后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红彤彤的苹果。他将苹果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嘎嘣脆,水分十足,随即自言自语道:“味道不错,只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办呢?”

只见池先生从口中吐出一枚苹果籽,随手丢进一方花盆,用左手盖住盆口,然后慢慢拿开,随着他左手的动作,一株新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变得枝繁叶茂,接着是开花,最后竟然结出了四五个红苹果。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尤其是接住池先生抛下台的苹果的幸运观众,都不遗余力地喝彩。

“方才的表演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池先生从来不会让观众失望,他用左手打了个响指,只见一道黑色的帷幕自舞台左上方的天花板上落下,一直垂在地板上,几乎占据了整个舞台最左边四分之一的空间。“鄙人初到暮云市,就听说此地最著名的景点,乃是位于落日峰仙居顶上的暮鼓晨钟。遗憾的是山路崎岖,攀援不易,有很多朋友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既然承蒙大家抬爱,送了一个‘上帝之手’的美名,为了不辜负在座各位的期望,鄙人决定,就是现在,将那口晨钟请到舞台上来!”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池先生所说的这口晨钟在官方资料中显示,高三米三,最宽阔处也是三米三,通体由铜铁合金铸成,重逾千斤,此刻位于千里之遥的落日峰仙居顶,由建在山巅的迦叶寺负责看管。晨钟铸造于北宋年间,传说泥马渡康王时,就是它发出来的钟声为宋徽宗在黑暗中指引了前进的方向。值得庆幸的是,这口晨钟在经历了数千年的风吹雨打后依旧不改其色,研若新磨,目前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文物。

“接下来请欣赏魔术:斗·转·星·移。”池先生用极具魅惑力的语调徐徐道,“晨钟重逾千斤,再加上路途遥远,我担心功力不够,所以还要请在场的各位助力,与我一起倒数十个数字,到时候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有了先前的铺垫,现场的气氛很容易被调动起来,大家跟着池先生的节奏,撕心裂肺地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三、二、一……”伴随着池先生的一句“大家坐稳了!”瞬间,整个剧院的地面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大家不要惊慌,刚才不是地震,而是晨钟落地时撞击地面所造成。”池先生再次挥手示意,只见先前那道黑色帷幕缓缓上升,而那口晨钟也终于显露出全貌。

三只聚光灯从不同的角度射在晨钟上,连夹杂在纹路间的铜锈都清晰可见,观众席上突然有人喊了句:“大家快刷微博,迦叶寺的主持宣称,就在刚才,寺里供奉的那口晨钟突然消失无踪。后面还附有照片,我去过那个地方,确定就是摆放晨钟的位置!”

“啊,没想到池先生真有这种本事,竟然能隔空取物,还是这么重的钟。”

“嗨,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呀,这口钟根本就是假的。一般来说,表演魔术节目的舞台下面都设置有密室或者暗格,那样的话根本承受不了晨钟的重量……”

“那么迦叶寺的晨钟突然消失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众说纷纭,观众席上叽叽喳喳得乱成了一锅粥。

池先生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我需要找一名志愿者,帮大家验证这口晨钟的真伪,顺便协助我完成接下来的表演。”他走到舞台最前面,揭开一块幕布,露出来一口玻璃箱子。这口玻璃箱子只有朝向观众的那面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装满了大小相同的各色小球,每个小球上都印刷着不同的编号。“这口箱子里共有两千枚小球,上面的数字代表着在座的各位,我知道大家都非常愿意成为我的助力,但机会只有一个,为了公平起见,我选择最原始也是最公平的方法,也就是抽签。”说完,他将手伸进箱子里,此时,安装在四个角落的吹风机开始运作,无数小球就像雪花般在箱子里上下飞舞翻滚,待到将手从箱子里抽出来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枚绿色的小球,他轻声念出了上面的数字:“被选中的编号是0113,现在有请坐在第一排第13号座位的朋友走上舞台,谢谢!”

无巧不成书,随机被选中的志愿者竟然就是唐甜。

凭着失而复得的门票,唐甜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淡蓝色套装欣然前来,却迟迟未能等到周辛树赴约,他一定是发现唐心心将门票转赠给了自己,所以才……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被念到座位号,她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在背后汹涌的呐喊声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池先生递给唐甜一副黑色的手套,并且解释说:“这口晨钟目前是国家二级文物,珍贵异常,小姐你在查验的时候可要小心,千万别弄坏了。”

唐甜依言戴上手套,觉得稍大,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不是重点,她缓步走到晨钟面前,开始绕行,很快便走到了晨钟背后,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侧着身子,将戴着手套的手搭在晨钟壁上滑过,“材质是金属的,有些年头了,整体真的很重,完全推不动,不过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迦叶寺里的那口晨钟……”

池先生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他变出一副黑色的眼罩,站在唐甜面前亲手帮她戴上,“用心去感受,你会有意想不到的体验。”

唐甜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心里有些慌乱,忙问:“什么体验?”

池先生道:“有一句话叫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的就是距离越近,有时候越难以发现真实,反倒是隔得远些,才可以豁然开朗。来,”他用左手牵着唐甜的右手,“还没有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呢。”

唐甜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隐瞒自己的职业:“我叫唐甜。”

池先生笑道:“唐小姐的自我介绍倒是节约时间,也罢,我们走吧。”

唐甜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哪里?”

池先生道:“当然是……去天边了。”说完,他携着唐甜的手,缓步走下舞台,穿过观众席中央的过道,来到最外面的背景墙下,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溜台阶,寻步而上,登上高台。

高台约莫有两平米大小,通体布置着惨白色的背景,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唐甜不知所措地站着,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自己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有些重,需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捧起来。

池先生绕道唐甜背后,大家这才看清楚,原来唐甜双手端在胸前的东西是一块木质的方盘,里面什么也没有装。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

唐甜有些犹豫,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池先生的语调突然变了,阴恻恻地说:“用心去感受,你会有意想不到的体验。那么请问,你的心在哪里呢?”

唐甜哑然道:“当然是在我的身体里面……”

“这可不一定。”池先生突然话锋一转:“唐小姐,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蒙上眼睛?”

唐甜摇摇头。

池先生笑道:“那是因为接下来的场面太过血腥,不适合你这样的弱女子目睹。”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女子的惨叫,众人赫然看见,一只左手穿透了唐甜的胸膛,紧紧抓着一枚尚在跳动的心脏,然后好整以暇地放在盘子上,接着又缩了回去。

池先生从唐甜背后转出来,左手鲜血淋漓,滴得到处都是。

唐甜只觉得心脏一阵麻痹,惊慌地后退了好几步,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那枚放在木盘上的心脏也在颤抖不停,令人触目惊心。

池先生丝毫不以为意,他将左手上的血渍在裤子上抹了抹,顺便抄起地上的一块黑布,刷得一声将唐甜完全遮盖住,然后松开手。黑布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落在地,而原本在黑布后面的唐甜已经消失无踪,只有那颗心脏掉在地上滚来滚去。池先生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唐小姐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她的心脏忘记拿了。不行,我得给她送过去!”说到此处,他捡起那枚心脏,塞到口袋里,然后捡起那块黑布,在将自己完全遮住前,他没忘记向大家求助:“请大家帮我倒数十个数,如果届时我还没有救回唐小姐,那么大家可以叫救护车了。”说完这句话,黑布将他完全遮住之后再次掉落在地,而池先生也随之消失无踪。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观众们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他们齐声呐喊,希望能够为唐甜的归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只可惜事与愿违,十个数终于数完了,但高台之上仍然没有唐甜的影子,而且就连池先生也没有回来。

这时候,有眼尖的观众突然叫道:“大家快看,晨钟被吊起来了!”

晨钟确实正在缓慢地被吊起来,也许是由于十分笨重的缘故,天花板上的铰链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显得十分艰难。而在晨钟升起来之后,下面竟然露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池先生,另一个当然就是被蒙住双眼的唐甜。

唐甜依旧双手端着木盘,里面没有心脏,其余的地方也没有,看样子它已经回到了原本应该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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