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周自嘲,一厢情愿的自我奉献,只换来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念念不忘,还有多年后的相顾无言。
那些从前不能说的,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所有误解、遗憾和痛苦纠缠成一团,变成昨天打不开的结,明天迈不过的坎儿。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宋不周艰难地动了动口:“当年……”
“当年?”高夏打断他,撂下碗筷就要离开客厅,“过去的事没必要提了,都不重要了。”
宋不周日日盼着高夏能打开心结,从当年的事里走出来,却没想到只等来一句“都不重要了”。
一个“都”字给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都盖上了个大大的红戳,上面刺眼地写着“查无此事”——好的权当没发生过,坏的也既往不咎,清清白白,再没瓜葛。
就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宋不周不甘心地想,怎么我就变成无期徒刑了?
“什么叫不重要了?”宋不周苦笑了一下,“不想原谅我,也不想看见我,是这个意思吗?”
高夏万念俱灰地说:“是,所以麻烦你离我远远的。”
宋不周咬紧牙关:“如果我不呢?”
“你不?”高夏被他气笑了,“你凭什么不?”
宋不周破釜沉舟地扔出一句:“就凭你根本忘不了过去,忘不了我。”
高夏的火蹭一下就着了起来,费劲戒的脏话脱口而出:“宋不周,我他妈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今天是不是非得跟我掰扯以前那点破事?好,我陪你掰扯,我敢说,你敢吗?你说的明白吗?没完没了地跟我‘过去过去’的,你做什么好说的事了?还是说你觉得让人怨着恨着特有成就感?是,我是忘不了你,我做梦都想把你大卸八块,看看你那一肚子贼心烂肺里淌的什么黑水。”
高夏一口干掉桌上放的那杯水,坐下来很有要跟宋不周细算旧账的架势,“你这么想聊,我们就聊聊以前的事。高三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外地,突然有一天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接了,短信不回,我在画室急得跳脚,生怕你有什么事,赶紧让罗玮找你。罗玮的电话你不接,刁一凡的电话你也不接,因为你知道是我让他们找你的是不是?但是躲不过,学校你总要去。罗玮告诉我你好模好样地坐在教室里自习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别让她给我打电话了’,你真能说得出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连得到你一个正面的回应都没资格。”
“亏我都到那种时候还在心里为你辩解,我告诉自己你可能是遇上什么事了,可能是怕我担心,我差一点就不管不顾地买车票回去看你。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在学校跟别人有说有笑,甭管哪个女生送来的情书和礼物都照单全收,日子过得滋润又自在。我扪心自问没哪点对不起你,你宋不周凭什么这么对我?”
高夏的眼眶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通红了,“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宋不周心像被揪住似的疼,他向前伸出手想去帮高夏擦眼泪,却被高夏用力甩开了。
“对不起。”宋不周垂下去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对不起。”
如果解释能让高夏好受哪怕一点,宋不周都愿意说。
可当时那些所谓的“为她好”,说出来恐怕更像是鬼话连篇,一点可信度也没有,除了徒增高夏的愤懑,估计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你在这跟我嚷嚷半天,就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我以为你准备了什么严丝合缝的长篇大论呢,三个字你也配把我的心掏出来踩一遍?宋不周,你有良心吗?”高夏抹了一把脸,“看来是我不长记性,还指望着你能说出什么来。我忘了啊,你最擅长的就是装聋作哑。”
高夏抢在宋不周开口之前说:“把你的对不起收回去,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
她用力去抓桌上的手机,指甲划过木质的桌面,留下一条狭长的划痕,同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她的指甲劈了。
周末才刚做的美甲。
想到这高夏更愤怒了,气冲冲地往回走,只想立刻回去把这个不争气的指甲剪了。
宋不周很怕她伤到了,下意识跟上前去想看看,还没走几步就刹住了车——高夏听到脚步声后一个急停转了身。
“差点忘了说了,”高夏的脸冷得吓人,“你之前说要重新追求我?好,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跟我,再也不会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了。永远也不可能了。”
这句话几乎用光了高夏全部的力气,躺在床上她只觉得腿脚绵软,脑袋一片空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客厅里她步步紧逼问那些话的时候,她有多希望宋不周能解释哪怕一句“我有不得以的苦衷”。
可他只有一句对不起,默许当年不过是一时兴起开始,兴致没了就结束。
高夏承认自己还爱宋不周,共度一生的渴望犹在。
但她实在没有冒风险的勇气——那些宋不周突然消失的日子,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过第二次了。
如果他注定要走,那干脆就不要来好了。
高夏侧身紧紧抱住被子,把整个头都埋了进去,白色的被罩不知不觉就湿了一大片。
这晚过后宋不周似乎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刻意地不出现在高夏面前,永远在高夏起床以前出门,在凌晨才回来。就连工作上的会面,只要不是需要他做什么重大决定的,一概由蔡经理跟高夏交接。
他终于又要消失了,高夏想,可能自己某一天回去会发现,鞋柜里属于宋不周的鞋都消失了,跟客厅的猫一起,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一个家一样。
要比抹掉自己的痕迹,谁也不能比宋不周更擅长了。
她自嘲地想,我这算是求仁得仁吗?
郑锐锋邀请她共进晚餐的次数也开始慢慢增多,一切像是遵守循序渐进的程序一样,高夏很明显地感觉到进度条就快满了。
不能再拖了。
高夏特意挑了俩人工作都少的一天,主动找了郑锐锋。
“下班一起吃个饭?我请。”
郑锐锋笑得意味深长,点了几下头答道:“嗯,好。”
高夏调笑道:“你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不乐意就算了啊,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不是不乐意,是期待。”
“那你可别期待的太过了。”高夏顿了一下,“我只能请的起家常菜,太贵的你不要奢望啊。”
郑锐锋眼神顿时暗了下去,“欸,我突然有点不想去吃这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