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娟从来不知道死心俩字怎么写,年轻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不过嫁给老赵以后的生活实在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老公儿子都听话,饭够吃钱够花,日子过得很舒心,没什么要较劲坚持的事了。
可她这个外甥一搬过来,一下子就给程小娟添了两样堵:一是宋不周不肯搬过来住,二是他跟高夏没擦出火花。
都挺让她上火的。
解决一件是一件,程小娟决定先把宋不周拉到家里再说。
于是黄金周的假期一过,程小娟从埃及玩了一圈刚下了晚班机,行李还没整好,就急三火四拨通了宋不周的电话。
“小宋呀?……也没啥事,就想你了么。你干嘛呢?……这么晚了还加班呀!好辛苦的。你说这要是住在姨妈这,晚上还能给你做个宵夜了啥的。……诶呀姨妈不是要劝你搬回来,就是心疼么。……下周就搬了啊?”
程小娟捂住手机话筒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好吧。那姨妈过去给你收拾收拾吧?……合租?!”
程小娟听了这俩字顿时急火攻心,“怎么还合租的嘛!放着好好的家里不住跟别人去挤什么嘛!诶呀你说说你怎么不听话的嘛!是不是钱不够花?这样,你不用搬了,姨妈在市区给你买一套公寓,就这么定了。”
宋不周终于到了不拦不行的时候了,赶忙说:“姨妈,我钱够花,这个您不用操心。房子的事,是因为那个地方位置好,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租的是独立的卧室和书房,就跟一个小公寓差不多。而且有室友一起,能相互照应,您也能放心一点。”
宋不周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总算是把程小娟唬住了一时半刻。旁边的赵国忠也吹着耳边风:“孩子大了,想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很正常。合租也算不上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你给他买房子,不是践踏孩子的自尊心吗?”
两面夹击总算让程小娟恢复了一点理智,最后暂时妥协了:“好吧。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给姨妈说才行。我让小赵去帮你搬家总行了吧?”
“明诚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找搬家公司就行了,您不用操心。”
程小娟的那点小脾气终于藏不住了,“我要跟你妈告状,你不听话。真是的。”
“我会经常去看您的。我手头还有点工作要做,先不跟您说了,您好好休息。”
程小娟气鼓鼓地说:“我觉都要睡不着。”
宋不周松了口气:“晚安姨妈。”
他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本来搬家是在下个月,他最近的时间并不算充裕,乔迁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下礼拜就搬除了有应付姨妈的一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酒店不能养猫。
那只流浪猫被他捡回来了。
人的许多决定有时自己可能也无法理解,大概算是一种潜意识觉醒的表现。就比如宋不周根本不喜欢猫,可却在把小杂毛送去收容所以后,又反悔把它抱到了宠物商店寄养。
他安慰自己,感情可以慢慢淡化,也可以慢慢培养。
但是在培养感情之前,得问问房东同不同意。
宋不周只跟房东联系过一次,就是签合同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久了。别的印象基本没有,只记得是一位年轻的陈先生。
中介说房东在美国加州,宋不周特意挑了中午的时间打过去,果然电话一次就通了。
“陈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租客,姓宋。”
陈光宇正穿着大裤衩在客厅一边打游戏一边等外卖,听见金主的声音立刻腰板都挺直了。
“宋……宋不周先生是吧?您有事吗?”
“我想这个月搬进去,不知道方不方便?”宋不周问。
“方便方便,”陈光宇心说你钱都交了什么时候搬都方便,可又突然想起高夏来,“您先等等,不好意思啊,这个我得问一下。因为上个月新搬进来一位租客,她搬进来的时候吧,中介就告诉她你下个月才住进来,所以她当一个人住签的合同。结果吧,我半路回来了,就变成我们俩人住。现在您要搬进来,我好歹要知会她一声。不知道您能理解我吗?”
宋不周想了想说:“您能接受养猫的话,我就能理解。”
陈光宇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能啊,能,我太能了,小动物多可爱。我不知道您听懂我的意思没,您肯定是可以搬进来的,但是给我留个做心理工作的时间行吗?”
宋不周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一个礼拜的时间充分吗?”
“也不用那么久,一个晚上就行。”
“那我这个周末过去。”
“好嘞。”陈光宇挂了电话,开始发起愁来。
要不再给高夏减点租金?
可是再减就没了啊。
淡淡地惆怅涌上心头,陈光宇忽然没那么期待刚点的那份新疆手抓饭了。
陈光宇仅有的那点良心作祟,一下午都觉得自己这个房东当的一塌糊涂,运气也是稀巴烂。本来以为收租是躺着赚钱的活,没想到这么费脑子。
他就这么一脸愁云惨淡地等着高夏回来,恨不得把耳朵趴在门上听动静。昂贵的房子不合时宜地体现了它良好的隔音效果,陈光宇屁也听不见一个,渐渐绝望准备放弃了。
门却突然响了。
高夏拖着细高跟进了门,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近,陈光宇一瞬间觉得听到了自己的死亡钟声。
悬念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陈小爷深切地体会了一把。
客厅只开了落地灯,黑乎乎的,高夏以为房东不在,顺手就把包往沙发上一甩,好巧不巧砸中了趴作一团的陈光宇的脑袋。
“啊!”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卧……哇哦。”高夏以为见鬼了,一声卧槽转到嘴边变成个“哇哦”,仔细一看是穿着睡衣的房东。
“吓死我了你。我以为你健身去了,在家干嘛不开灯啊。”高夏甩掉了身上的外套,“今天怎么没去健身房?”
陈光宇心虚地说:“今天懒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么,九点多了啊。”她把衣服和包收在手上,“不跟你说了,我累得不行,先去洗澡了。”
陈光宇八百年难得一见的迅速抓住了高夏的手腕,“你先别走啊。跟我聊聊呗。”
“有事?”高夏耸耸眉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不会是之前要给我减租的事,你反悔了吧?”
陈光宇的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晃,“没有没有,说话算话。”
“那聊什么?”
“那个……我就不能跟你聊聊心事么。”
高夏掰开抓着她手腕的那只猪蹄,“亲爱的房东先生,我们才认识一个月,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互说心事的那一步。”
“是吗我觉得我们已经挺好的了啊……诶呀我跟你实话说了吧,”陈光宇扭捏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拐弯抹角这项才能,只能大实话抖出来,“那个租客要搬进来了。”
高夏莫名其妙地看了陈光宇一眼,“这关我什么事?”
“你觉得不关你的事吗?”
“这应该关我的事吗?”高夏没有跟房东说车轱辘话的力气,“没什么事我真的要洗澡去了。”
陈光宇追着高夏的背影问:“那你不会下个月就要退租了吧?”
“退什么租啊……”高夏猛地转身,“你要租给别人?”
陈光宇再次晃成了一个拨浪鼓。
高夏被他这么一提醒,心想着得赶紧签下一年的租约。“咱也不用找中介了,直接签个一年的,你看行吧房东大人?”
陈光宇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好啊好啊,明天就签。”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个怕房跑一个怕人跑,就这样敲定了一年的租约,双方都觉得赚到了。
客厅终于归于静寂,落地钟的时针悄悄飘过了零点。
距离新房客搬进来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