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乘亦是一拱手:“幸会。”
芷兰刚才一直在一旁听几人逗嘴,这会儿也由衷道:“难怪弹得这一手好琴,原是操琴师在此。”
婉娘看二位行礼,赶紧避席还礼,先对刘贤和芷兰道:“小女子婉娘拜见太子爷太子妃”转身又对枚乘和邹阳说:“承蒙二位先生赏乐,小女子见过二位先生,二位先生福安。”
公孙诡这时也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却是有点阴阳怪气:“婉娘姑娘,这二位可不简单呢!文章诗赋俱是天下一流,就在这音律琴艺上也是高手,非常人可比的。”
婉娘面露微笑:“原来如此,那小女子可要请二位先生多多赐教喽!”
邹阳拱手辞让:“不敢当。姑娘刚才的琴艺在下已经领教了,真真绝妙好音。”
婉娘:“先生谬赞。”
邹阳:“但不知姑娘来自齐国哪里?”
婉娘:“良山。”
芷兰不禁叫道:“良山呐,距离睢阳很近!这么说,咱们也要算是同乡喽!”
韩安国在一旁道:“当然是同乡,现如今良山已经是梁国属地了。”
婉娘低眉垂目施礼:“承蒙太子妃不嫌弃,婉娘不敢高攀。”
芷兰摇头:“好容易他乡遇到同乡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邹阳盯着婉娘:“原来是良山人氏,那地方最是风景婉秀,非同一般呢!”
枚乘瞧着邹阳看婉娘的眼色,有心成全,不禁朝袁盎道:“既然同为齐人,又他乡遭遇,也算是缘份,咱看袁相国不如再成人之美一回,就把这婉娘许配给邹阳将军如何?”
韩安国一旁拍起手来:“如此甚好!”
芷兰看着婉娘和邹阳,不禁也微笑了。
刘贤却朝公孙诡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那公孙诡却将目光递向了袁盎,有心看他如何见教。就见那袁盎捋着胡须,看看公孙诡,又看看邹阳,略做思忖道:“好是好,只是这事来得陡峭,邹阳有无家室袁某不得而知,但是姑娘意下如何,也须私底下探明了才好,老夫的意思……”
枚乘点头:“袁相思虑得周到,枚某着实有些莽撞了。”
韩安国一旁道:“这有何难,不如就让他们二人每人弹一首曲子,俗话说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只要曲子对了,那心思自然就对了。”
袁盎转过头去问邹阳:“可否?”
邹阳正在兴头上,自是求之不得:“在下先来!”
袁盎又转过头去问那婉娘:“姑娘呢?”
婉娘但笑不语,袁盎便点头叫了一声好。
这一边,韩安国起身走向厅门前,边走边示意芷兰,随她而来。
那一边,邹阳令侍者取过琴来,开始弹一首《高山流水》……
当厅内的曲子一路弹来,芷兰与韩安国已经走出厅外。
站在袁府的前庭院里,韩安国说:“芷兰小姐,在下明儿就要走了,今天就不陪了。”
芷兰看着他:“韩大夫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韩安国望着她那有些不舍的目光,心下有些不忍,兄长一般禁不住朝她微笑道:“广陵虽与睢阳相距远了些,走水路码头,通船还是很便利的。”韩安国说着,看芷兰那满是惆怅落寞的样子,又笑道:“说起吴太子这个人,脾气大了些,但本大夫看他对大小姐也还算真心相待,大小姐只别像在睢阳老家那般任性,日子当还过得。”
看看芷兰两手端在胸前,只是不语,叹口气道:“今在此,长儒就摆一回谱,咱到底比你虚长几岁,就此全当是你的兄长吧——兰妹子,以后在这吴国广陵,日子还长,要想不让令尊令慈时时记挂,大小姐需得学些夫妻之道,好与那刘贤和睦相处。”
“芷兰知道了。”一提到侯爷和夫人,芷兰的眼圈立刻红了,哽咽说:“请长儒兄转告咱家侯爷与夫人,芷兰从今以后,淹留在此……与刘贤那厮混日子便是。”芷兰说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那长儒便就在此别过,芷兰保重,袁相国和几位文友那里,芷兰代为兄辞谢吧。”韩安国说着稍一拱手,起身便走。
“长儒兄保重,一路上多加小心。”
望着韩安国向府门外走去,芷兰又紧赶几步跟上,心里竟是说不出的依恋:“长儒兄,以后若有暇来江南这里,还望……”
韩安国不等她说完便答应道:“长儒会的。”
袁府客厅内,芷兰再走进来,邹阳那里已经一曲弹毕,正含笑殷殷地望着婉娘。
公孙诡也正朝婉娘一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婉娘姑娘,下面该你上场了!”
婉娘也不说话,只将琴取了来轻抚了两下,然后便从她那纤细的手指之下,流淌出一首孤涩、凄婉、冷峭的曲子来……
这曲子一经弹起,竟让在座的几位都听得一头雾水,就连满怀激情的邹阳也不禁矜了脸色,因这曲子与他来说实在是生疏而又深邃。
婉娘指下的曲子仍在不疾不缓地演绎下去……
邹阳的脸色紧张起来,看得出他正吃力地捕捉婉娘弹出的每一个音符,生怕有一处疏漏……
一曲终了,在场所有人仍是一脸茫然。
坐中刘贤的眼睛朝芷兰这边一再地望过来,见她总是怅怅的,有点心不在焉,不禁几分不安。
袁盎举着酒杯对在座者道:“不瞒诸位,袁某的这位义女,从小就对于音律琴谱极熟悉的,那功夫不亚于你们读书人对诗书六艺的捻熟程度,或许还有过些。”
婉娘朝袁盎一拱手:“义父谬赞,女儿浅陋,曲子是教坊学来,偶尔乐府里演奏,今儿信手弹来,不敢承蒙诸位夸赏。”
邹阳犹疑着,似有所悟,将手伸向侍者:“拿笔墨简板来!”
侍者应声而去。
一会儿,侍者取了笔墨和竹简过来,摆放在邹阳面前的几案上,就见他稍一思索,便研磨来书……一会儿,大家就见那简板上出现了一些诗句: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芷兰注意到刘贤的目光,只是不理,有意使自己融入琴曲的氛围,夸张地探过身去看邹阳写就的简板,竟惊叫起来:“孔子的《猗兰操》?”
枚乘听芷兰如此说,也凑近些去看邹阳书写在简板上的文字,遂点头:“没错,是《猗兰操》。”
公孙诡在一旁早已满脸愠怒,只发作不得,一门心思饮酒,兀自饮了一杯又一杯。
忽儿,婉娘放出歌喉唱道:
“逍遥九州,无有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听着婉娘几分苍凉的歌唱,邹阳的目光里充满着悲悯与欣喜,而枚乘则与芷兰二人相视一笑,刘贤看了二人一眼,将脸转向一旁,公孙诡则愤愤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