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东宫后花园一处凉亭,站着坐着的几个人一见来了芷兰,纷纷将目光迎上她。
公孙诡端着一只酒杯,高高举起道:“本将军就说嘛,太子妃一定会来的。”
邹阳却在一旁打量着芷兰,微笑道:“从睢阳远道而至广陵,不知尊驾可安好否?”
枚乘的样子竟有些踌躇,他尴尬地挠挠头道:“……竟不知目下该怎么称呼了——是该叫太子妃呢?还是李大小姐?”
未等芷兰开口,邹阳却不禁又有些戏谑道:“如此说来数日不见,这人竟是越长越小了。”
芷兰闻言对邹阳微微一笑。有芷兰这一笑,几个先前还有点拘谨的人竟也都笑了。
先是枚乘略显不满说:“哪里话,人都是越长越大,怎么会越长越小呢?”
邹阳一本正经:“大姑娘变了小媳妇,可不是越长越小了吗?”
芷兰到了这会儿,也只能“噗哧”一声笑出来,实在贾谊过世之后,她一直都心情忧戚,难得今儿有这样欣喜的时候,便道:“原来是诸位梁国贵客,诸位一切可好?芷兰这里有礼了!”说着略施一礼。
枚乘和邹阳忙回礼,那邹阳更是一边行礼还一边笑道:“这怎么话说的,既是老朋友,大家就不要拘礼了才好。”
芷兰遂笑道:“即是不拘礼,从今以后,大家还叫咱芷兰好了,这太子妃么,别人倒还罢了,由你等故人称谓起来,芷兰听着别扭。”
邹阳道:“就是嘛!虽你目下嫁来吴国,身份有变,可咱还只认你是李家兰大小姐。”
一旁的公孙诡却不以为然:“那可不行!没听人说么?在哪座山上唱哪支歌,她目下已是咱吴国的太子妃,怎可乱叫?”
芷兰看也不看他,只跟枚乘和邹阳说:“如此说来,芷兰在此再施一礼,诸位打今儿起,就算是芷兰的娘家人可好?这样就还按原先的称谓好了!”
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几位斗嘴的韩安国,这会儿说:“那敢情好!有这多娘家人在此,本大夫回去这一禀告,侯爷和夫人更放心了!”
枚乘点头道:“芷兰初来乍到吴国,人地不熟的,以后但凡有事,只管吩咐,就请不要客套才是。”
邹阳不禁拍起手来:“如此甚好!”
公孙诡却在那里摇头晃脑:“敢情以后咱太子爷哪一天要是做了皇上,我等岂不都成了国舅爷了?”
邹阳忙制止他:“你瞎说的什么!”
芷兰却再次朝枚乘和邹阳施礼:“芷兰还请诸位兄长多多照应。”
众人异口同声道:“好说。”
公孙诡却转而对韩安国道:“广陵如此富庶繁荣,想必亏待不了太子妃,想来她的日子只会比睢阳更好的,睢阳侯那里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韩安国点头道:“那是自然。”
枚乘却别有心意地盯着芷兰:“上次会面,大家何等热闹,只可惜不足数月光景,梁怀王和贾太傅都已经去了。芷兰小姐既已来至吴国,自当好自珍重,把过去的事全都放下,也是好的。”
邹阳不禁也安慰道:“枚兄所言甚是,芷兰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重新开始吧。”
芷兰闻此此言,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凄然,不无感慨道:“芷兰不幸,痛失良师,亦有幸,来在这吴国重逢故友,得诸位不弃。”
大家听她如此说,心里也都有些感慨,一时便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有韩安国叹息道:“说起那贾太傅,文才士情皆是一流,只是……”
邹阳亦点头道:“只可惜我等去迟一步,竟没最后见他一面,早知他病成那样,该及早前去探望,若能开导他一二,或许能释怀,不至于为怀王的死一直抑郁不开,竟至葬送了性命。”
枚乘看看芷兰脸上仍显出几许哀伤,便接着劝慰道:“不幸中的万幸,太傅临了,能有芷兰一直陪伴在侧,不至一个人孤独而终。”
邹阳道:“说起来,我等都该感谢芷兰大小姐才是。”
芷兰听着大家劝慰的话,脸色一时缓和了许多,便道:“贾太傅临终前,芷兰是拜了师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在芷兰义不容辞。”
邹阳不禁朝她一伸拇指:“真真难得!”
枚乘却是另一番感慨:“有句话叫做天妒英才,枚乘过去不曾体悟,只贾太傅之后,便一再地想起它……”
谁知那公孙诡却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天妒英才,在下看你等皆庸人自扰。”
邹阳闻言皱了眉头,朝他不满道:“此言无嵇,刻薄之至!”
公孙诡反唇相讥:“哪个能刻薄过你……”
枚乘拿手制止了二人的口角:“枚某听说贾太傅最后还写了一道给皇上的奏疏,希望扩大梁国封地,把淮阳国与梁国合在一起,以淮阳王为梁王?”
邹阳朝向韩安国询问:“听说陛下已经照准?”
韩安国此时才插言道:“却不是淮阳国与梁国合并,而是扩大梁国封地至四十郡,陛下已经照准。”
“四十郡?”公孙诡惊道:“竟没想到,梁怀王的薨逝,竟让一个梁国由不起眼的小国变成了一如此大国!好事呀!以后如我等在吴国混不下去,就都到梁国讨饭吃得了!”
韩安国道:“求之不得!尔等若真能来我梁国,那可不是讨饭,而是我梁国的贵客,必尊为上宾的!”
邹阳孩子气地拍手:“此事甚妙,一言为定!以后无论世事怎么变,也算我等有了一条后路了!”
大家正说到兴头上,就见杏儿从园子的另一边匆匆走来,对芷兰道:“大小姐,太子爷回来了!”
芷兰刚正要说什么,闻听此言立时收敛了笑容,对那杏儿不悦道:“回来就回来呗!打什么紧?”
大家一时都看着她,韩安国上前说:“芷兰还是回去吧。”
邹阳却带着几分调侃道:“是啊,兰大小姐,你目下与过去不同,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先回去做你的小媳妇吧。”
枚乘看看邹阳,又看看芷兰,笑道:“我等原也没什么要紧事,芷兰还是先去昭看则个,太子爷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呢,别因我们耽搁了才好。”
芷兰有点依依不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韩安国身上:“韩大夫明儿要走,若芷兰不能相送,几位帮咱送送,芷兰拜托了!”
邹阳笑道:“这个放心,韩大夫是你的娘家人也是我等至友,自不会慢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