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睢阳,忘忧馆邹阳馆舍。
一盏小灯,婉兮打开一个包裹,将一件件婴儿的襁袍和衣物展开在塌上,一件件拿起又放下,眼前出现自己缝制衣服时的情景……
窗外有一阵风忽忽地刮过,似是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婉兮屏息静气,脸上闪出一丝喜色,像火光一闪,随之又熄灭……眼泪很快又涌上眼眶……随后眼前出现与邹阳相识相交相爱时的许多情景:
■那天,挨着公孙诡坐着的邹阳,眼睛盯着厅堂的一旁,一位弹琴的女子。
△枚乘坐在邹阳的对面,他一会儿望望邹阳,一会儿又不时地扫一眼那弹琴的女子。
△枚乘却举着酒杯来到女子跟前。
枚乘:“姑娘,你这弹的是什么曲子?”
女子先看了袁盎一眼,然后才对这枚乘说话:“回先生,这曲子叫《墨子悲丝》。”
枚乘:“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女子有点羞郝,摇头:“小女子不知。”
邹阳端了酒杯起身:“叔兄,亏你还以读书人自诩,连这个都不知道。”
枚乘谦逊地笑了:“读书人也不是什么都懂的,不然怎么消得皓首穷经?”
袁盎:“哎,顺便介绍下——这位抚琴者是袁盎新认的义女婉兮,现在是吴国乐府里的操琴师,来自齐国,跟邹郎中或还是同乡。”
邹阳眼前一亮:“哦,是么?”说话间赶紧一拱手:“幸会!”
枚乘亦一拱手:“幸会。”
芷兰:“难怪弹得这一手好琴,原来是操琴师。”
婉兮赶紧避席行屈膝礼,对刘贤和芷兰:“小女子婉兮拜见太子爷和太子妃”又对枚乘和邹阳:“承蒙二位先生指点,小女子拜会二位先生。”
公孙诡端着酒杯朝婉兮走来,阴阳怪气地:“婉兮姑娘,这二位可不简单呢!文章诗赋俱是一流,就在这音律琴艺上也是高手,非常人可比的。”
婉兮面露微笑:“原来如此,那本姑娘可要多多向二位先生求教喽!”
邹阳拱手辞让:“不敢当。姑娘刚才的琴艺在下已经领教了,真是绝妙好音。”
婉兮略显羞郝地垂首:“先生谬赞。”
邹阳:“但不知姑娘来自齐国哪里?”
婉兮:“良山。”
芷兰不禁叫道:“良山呐,距离睢阳很近的!这么说,咱们也要算是同乡喽!”
婉兮低眉垂目施礼:“婉兮不敢高攀,承蒙太子妃不嫌弃。”
芷兰摇头:“好容易他乡遇到同乡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邹阳盯着婉兮,已经盯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说:“哦,原来是良山人氏,那地方在下知道的,最是风景优异,非同一般呢!”
公孙诡意味深长地瞧着二位:“既然同为齐人,又他乡遭遇,也算是缘份,咱看袁相国不如再成人之美一回,就把这婉兮许配给邹阳将军如何?”
刘贤拍起手来:“如此甚好!”
△芷兰看着婉兮和邹阳,也不禁微笑了。
袁盎捋着胡须,略做思忖:“好是好,只是这事来得陡峭,邹阳有无家室袁某不得而知,但是姑娘意下如何,也须私底下探明了才好,老夫的意思……”
枚乘点头:“袁公想得周到,是枚某与公孙将军莽撞了。”
公孙诡:“哎呀,这有何难,不就是想探一探姑娘的心思吗?那就让他们一人弹一首曲子,俗话说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只要曲子对了,那心思自然就对了。”
袁盎转过头去问邹阳:“可否?”
邹阳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干脆地说:“求之不得——我先来!”
袁盎又转过头去问那婉兮:“姑娘呢?”
△婉兮但笑不语,袁盎闭目点头。
△邹阳遂令侍者取过琴来,弹的是一首《高山流水》,那曲子一路弹来,自是温婉动人,情意绵绵。
△邹阳那里一曲弹毕,遂含笑望着婉兮和大伙儿,只是不语。
公孙诡朝婉兮一弯腰,做出请的动作:“婉兮姑娘,该你上场了!”
△婉兮也不说话,只将琴取了来,轻抚了两下,然后便从她那纤细的手指之下,流淌出一首孤涩、凄婉、冷峭的曲子来。
△一曲终了,在场所有人却仍是一脸茫然。
袁盎举着酒杯对在座者解释:“不瞒诸位,袁某的这位义女,从小就是操琴手,对于音律琴谱的熟悉不亚于你们读书人对诗书六艺的熟悉程度,或许还有过些。”
婉兮朝袁盎一拱手:“义父谬赞了,女儿浅陋,曲子是教坊学来,偶尔乐府里演奏,原本也是不常奏的,今天也只信手弹来,不敢承蒙诸位夸赞。”
邹阳犹疑着,似有所悟,将手伸向侍者,话却是对婉兮说的:“拿笔墨简板来!”
侍者:“诺!”
△一会儿,侍者取了笔墨和竹简过来,摆放在邹阳面前的几案上,就见他稍一思索,便研磨来书,一会儿,大家就见那竹简上出现了一些诗句: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芷兰探身去看邹阳写就的竹简,看到最后,惊叫起来:“孔老夫子的《猗兰操》?”
枚乘先看了芷兰一眼,然后又凑近些去看邹阳书写在竹简上的文字,遂点头:“芷兰小姐没错,是《猗兰操》。”
婉兮忽儿放出歌喉,唱道:
“逍遥九州,无有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在婉兮歌唱的时候,邹阳的目光里充满欣喜,而枚乘则与芷兰二人相视一笑……
婉兮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窗外已经有些灰朦朦的光景,婉兮手上是一件邹阳的衣服,她将那衣服上的纽扣一针一线缝缀着,眼泪一颗一颗摘落在衣服上……然后她又将那衣服折叠好,放在塌上……
婉兮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末了坐在窗前细细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