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侯冷冷地望着帐蓬顶端:“你万死不万死老夫不知,老夫但知道那睢阳城一旦不保,便是罪比天大!所有汉梁将士万身难赎!老夫就是到得地下,也会告知那些老臣们,你周亚夫见死不救、拥兵自重,畏敌怯战之滔天大罪!”
周亚夫不禁冷笑:“李老世伯骂得好!”
睢阳侯亦冷笑:“骂你?眼下我李仲早没了气力,我只告诉你周亚夫,老夫的这条命就在这里,若你再不发兵救援,老夫必当一死相谏,俗话说‘一将成名万骨枯’老夫定以一已性命,让天下人知道你周亚夫这个常胜大将军之威名如何得来!”
周亚夫脸色沉了:“李老世伯,亚夫如此所为,也是君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而今你老骂也骂了,咒也咒了,看在您老与令尊当年至交的份上,本太尉不与您计较,但是亚夫的性情想必您老也知道,若您想以自家性命来要胁本将……”
睢阳侯:“要胁?小子!若此事搁前二十年,老夫哪里还能听到从你嘴里发出这‘要胁’二字?早拿巴掌跟你说事了你信也不信?!”
到了此时,睢阳侯早已怒发冲冠,竟从庄忌怀中忽地坐了起来,就见他头上青筋直冒,脸亦紫涨,拿他那只残肢怒指着周亚夫道:“你黄口小儿!说什么君命在身!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别当老夫愚昧不知,睢阳城十万军民浴血御敌,与叛军日日血肉相搏,你周亚夫率军数十万,近在咫尺却坐视不见,陛下和太后早有明里暗里的圣喻诏书与你,你周亚夫宁可抗旨也不愿施与援手,你枉为周勃老将军之子、开国大将之后,原来是个畏敌怯战的软骨头,坐收叛军和梁军间两厢撕杀争斗之后的渔翁之利!如此势利小人,周老将军若地下有知,相必也会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羞愧到再死一次!”
骂到最后,睢阳侯用力过度,竟然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声来,庄忌见状早吓坏了:“老将军……老将军……”
周亚夫竟然平静下来:“老世伯骂完了没有?”见李仲不再说话,遂便招呼随从和侍卫,没好气地说:“来,给梁国来的贵客上酒,布宴!再给老将军上茶!让他吃饱喝足了继续骂!”又对庄忌道:“各位先稍事休息,容本太尉回避,与将军们商议了如何救援再来听骂可好?”说毕,招手将韩颓当唤至自己身旁,二人一起走出军帐。
睢阳侯挣扎着拿手指着那周亚夫的背影:“你……你这个……”忽然晕了过去。
庄忌急忙扑上去:“侯爷!老将军!”
庄忌背着睢阳侯一路走在崎岖不平的丘岭小道上艰难地行走……
一路走,睢阳侯一路叹着气:“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上阵被人削了胳膊不说,说话也是没人听了!你瞧那周亚夫,要搁过去,老夫早拿大巴掌煽过去了!还什么不受要胁……”
庄忌劝道:“行了老将军,也非得是您啊!自从吴楚四十万叛军打来,兵临城下,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中间从睢阳派来的求援使者有多少?那周亚夫可曾有过一字半句哪怕是骗人的应诺?今儿多亏了老将出马,无论如何,他总算松了口,即便只是一个应诺也是老将军的大功一件了!”
睢阳侯:“唉,他那个性子,就是像他爹,一点没错,恼起来老夫真想捶他一顿!”
庄忌:“不过看他和那韩将军的样子,倒也不像有诈,想来也有几分可靠。”
睢阳侯:“但愿哪此吧。”
周亚夫来到一张地图前,一边盯着地图上“睢阳”二字,一边对跟随而至的韩颓当道:“如今这战况,将军怎么看?”
韩颓当的眼睛也盯着地图上的睢阳二字,对周亚夫道:“太尉,恕在下直言,这睢阳侯虽说话说得糙了些,可也有他几分道理。”
周亚夫脸上的线条弯了一下,对韩颓当道:“看来,将军的心硬是让老军棍那副惨相给打动了?”
韩颓当没有接他话,又道:“另外,恕末将之言:那袁盎的话,太尉也不可全信。”
周亚夫转脸盯着他:“哦?说下去!”
韩颓当拱手道:“太尉,韩某莽撞,今日若有言语冲撞了请太尉不罪。”
周亚夫:“你说。”
韩颓当:“依下臣看,如果仗再这样继续打下去,睢阳城肯定不保。”
周亚夫屏住气,没有说话。
韩颓当见他沉默,便以试探的口吻道:“若一旦睢阳城不保,梁王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太尉可曾想过?”
周亚夫沉思了才道:“何止刘武,只怕睢阳满城人都性命堪忧。”
韩颓当:“别的暂且不论,太尉是否想过,梁王他不是一般的藩王……”
周亚夫下意识地朝一旁踱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他:“韩将军想说什么?”
韩颓当再一拱:“在下多言!”
周亚夫望望军帐门,对韩颓当说:“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韩颓当拱手道:“大将军容禀:梁王他不光是一位藩王,他还不光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周亚夫笑了:“当今天下难道还有比陛下更重要的人物吗?”话刚说到这儿,未经韩颓当明示,他自己忽地一下想起来,倏地一拍大腿:“天呐,对了!太后!还有太后!本将军怎么把她老人家给忘了!”
韩颓当听到周亚夫如此说,才继续道:“太尉或许只想到了梁王也是藩王之一,放他与吴楚两国交锋相互磨蚀锐气,抵削锋头,但是梁王一旦有失,太后那里太尉当如何交待?您别忘了,这梁王他还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当初先帝因听信小人谣言,诬陷令堂造反,把周渤老将军关进大狱,生死一线之间,若不是太皇太后对先皇疾言相救,只怕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最后的结局会很难看的!所以,刘武的生死甚至对陛下都可以不重要,但是对于太后,那可是塌天的大事!”
周亚夫的神色凝重起来:“多谢将军提醒!可,有这话你怎么早不说呢?”
韩颓当:“太尉请恕末将言迟,实在这些日子,太尉天天都与那袁盎朝夕一处,臣一来没有机会,再就算臣说了,太尉可能听得?”
周亚夫:“这……差点竟误了大事!”说着他使劲甩了甩手,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眼下这样情势,依将军看,怎么才能即合了陛下心意,又能对梁国出手相救呢?”
韩颓当:“末将正有一计策,说出来供太尉参考。”
周亚夫:“将军有什么计策快快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