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长信殿窦氏寝宫内。
刘嫖坐在窦氏身后,正在小心地给她梳头。有宫女站在一旁端着托盘。
窦氏仰着头,朝那刘嫖道:“丫头这一大早就跑来,可有什么紧要事吗?”
刘嫖撇嘴微笑道:“一大早跑来,想娘了呗,夜里呀,想得一夜没睡好,可不就一大早跑到娘宫里来侍侯娘来了?”
窦氏朝她身上点了一下:“这么多孩子,就你嘴刁,拿老太婆寻开心。”
刘嫖佯做委屈地道:“天呐,人家一大早来看娘,倒落个嘴刁……”
窦氏收了脸上笑,道:“好了!别东拉西扯了!说正事——其实你不来我也是知道的。”
刘嫖停下手中梳子:“娘又知道什么了?”
窦氏微微叹息道:“这两天呀,我就吃不下睡不安的,听说刘濞和刘戊合在一处的几十万叛军都打到那睢阳了,也不知武儿的日子怎么过的!那孩子呀,自幼就胆小,他除了吹萧、下棋、弹琴这些事,其他都不懂得。打仗的事,他恐怕长这么大连想都没想过,说起来也是哈,先前他上有父亲、哥哥,下有弟弟,哪能轮到他!可是这一回,别瞧天下这么多的藩王,皇上啊,就指他了!谁叫他兄弟俩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刘嫖继续给窦氏梳头,一边道:“娘瞧你,这一天到晚地净是你那小儿子,都说得没遍数了!”
窦氏摇头道:“你呀,也别嫌我嘴碎,你的这个兄弟,他要是顶不住,只怕我们都没好日子过喽!”说着话,不禁竟又抹起泪来。宫女赶紧走来,跪着递上毛巾:“太后,擦把脸吧。”
刘嫖停下梳子:“娘,你也别太担心了!还是要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那老话怎么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车到山前必有路,啥人啥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窦氏拿毛巾拭了一下脸,接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呀,一天天地都在跳,一夜夜但只一合眼,就听着我那武儿在叫我,他喊着娘啊娘的叫得那个惨啊……”说着话,眼泪就又不自觉地流下来……
刘嫖只得放下梳子,站到她前面去:“娘啊,你瞧你!再这么女儿可要说你了哈!”
窦氏哽咽着斥责刘嫖:“你这个死妮子,你不说安慰我,还想怎么着?你和皇帝,和武儿,你们哪一个不是我的心头肉?别看你们生在帝王家,比起穷家小户人家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也是不易的!还幸好,太皇太后是个明白人,代国那地方离得长安远,才让咱们母子少受了些宫廷里勾心斗角的牵连伤害,要不然……”
刘嫖撇嘴佯嗔道:“瞧瞧,越说越远了不是?娘自己个儿都说过,那些陈年老话儿不能再提了吗?”
窦氏道:“是啊!过去那话不再说了,尤其在这宫里,说不好哪一句,就有人听了不耐烦的。”
刘嫖也微微叹了气道:“这会子说说也好,免得你一颗心都揪在刘武身上,不然哪,即便那刘濞打不到长安,您老那颗心就给那刘武牵挂死了!只是好好的,别总往那坏处上想,想想他也一大男人了,不是从小那会子总牵着你衣角的小男孩儿了,他现在身边也有许多的门客,有一群智囊帮着他出谋划策呢!听说前些日子,皇上还专门给了他刘武许多的兵器,辎重,粮食,财宝,还专门给钱让他加固了睢阳的城池,光是兵卒就去了上万呢!总之现在的睢阳城,不说铜墙铁壁,也非一般城池可比,女儿听说周亚夫的军队这会子已经开到离睢阳不远的昌邑,那也是几十万的雄兵呢!如果睢阳真有个三长两短,还有周亚夫呢!”
窦氏拍着手:“这就好,这就好了!只要有周亚夫在那里,刘武就有救了!”
刘嫖又站到窦太后身后去,继续为她梳头,嘴里说:“女儿就说嘛,老太太总是喜欢瞎操心。”
窦氏嗔道:“死丫头!也就你吧,敢在老身面前这么说话!”
正当此时,门口侍者喊道:“梁国校尉邓柏求见!”
窦氏忽地站起:“快快请进!”不想头发正被刘嫖拖着,竟疼得咧了下嘴。
刘嫖道:“哎呀娘,瞧你!弄疼了不是?嗯,梁国校尉……来得正是时候,老太太正惦着呢!”
窦氏一边摸索着欲往前走,一边说:“只有到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才知道当娘的盼信啊!”
刘嫖赶紧与侍女灵儿一起上前搀扶着:“娘,瞧你急的。”
邓柏走进来,跪拜在地,伏身道:“梁国校尉邓柏参见太后!参见长公主!”
刘嫖和灵儿扶窦氏重又坐下。
窦氏一边坐一边朝那那邓柏伸出手来。
刘嫖赶紧叫那邓柏起来:“快快起来说话儿,梁国眼下究竟怎么样了?”
邓柏刚欲开口,泪就下来了:“太后,长公主……”
窦氏紧张地两手向前:“怎么?怎么?你怎么哭了?”
刘嫖手上的梳子也滑落到地上,一脸紧张地说:“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见那邓柏伏地叩头道:“求太后快快救救咱家大王,救救梁国吧!”
窦氏脸上顿时一脸严霜:“刚才不是说,周亚夫已经到了那里了么?”
邓柏伏地哽咽道:“回太后,周太尉那里,大王已经差人去求过多次,可是太尉他……”
窦氏不等他说完便急问:“他怎么样?”
邓柏原本还有一点犹豫,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便索性道:“太尉他真格就是见死不救啊太后!”
窦氏忽地站起来:“怎么?那周亚夫,他竟敢见死不救?!”
邓柏跪在那里,将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太后!只因那周太尉拒不发援兵,我们大王才差遣在下来长安求援,求皇上太后快快下旨吧令太尉发兵,若再迟了,恐怕睢阳城便就不保,梁国就要灭了!”
窦氏拿拐仗捣着地:“怎么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不!不会的!老身不信!”
邓柏那里竟哭出声来:“太后,是真的!末将说的全是真的,您老人家看看我们大王亲笔写的奏疏就知道了!”说着呈上刘武的那卷书简。
窦氏转过头去朝刘嫖:“快,念给老身听!”
刘嫖打开书简,刚来及看了一眼,眼泪便流出来:“娘……”
窦氏伸手去摸那书简:“是真的,是真的……我儿他被困梁都,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天杀的周亚夫!快,快带我去见皇帝!我要见皇帝,见那刘启!老身我要问问他,用的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太尉大将军!竟然见死不救,不顾我武儿的死活!”
刘嫖见状心里也是着急,却也只得上前劝慰窦氏:“娘,您先别急!”
窦氏一把推开她:“能不急嘛!走!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他要是不下诏救我武儿,我老太婆就亲自去见那周亚夫!走!随我去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