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望着远处:“一别匆匆,竟是这多年,亚夫心里常怀思念,不知兰妹心里可曾想过亚夫?”
芷兰:“谢亚夫兄惦念,芷兰也曾思念,不知道二哥过得怎么样?嫂夫人可还安好?”
周亚夫点点头:“亚夫知道兰妹亦是重情重义之人,谢谢你问候亚夫的内人。兰妹知道,自老父下世之后,亚夫也是没有几个亲人了,心里其实很念旧的。”
听他如此说话,芷兰只得沉默。
看到芷兰不再言语,周亚夫似也感觉不尽人情,于是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兄长知道兰妹此行的来意。”
芷兰:“是的,二哥,睢阳城危在旦夕,芷兰此行是为梁国而来,为睢阳而来,也为芷兰自己和全家而来,希望二哥能像我们儿时那样,护得芷兰及睢阳城全城上下周全!”说着,芷兰一拱手。
周亚夫望着她:“记得当年在长安,你就一直是个假小子装扮,那个时候我总以为你是弟弟,后来被人耻笑,还向爹爹闹了几回,一定要娶你为妻……”
芷兰打断他:“可惜,周老将军不在了。”
周亚夫:“是啊,父亲的性情太过耿直,不会转寰,吃了不少亏,不然也能活得久些……若有父亲他们那些老臣在,只怕刘濞这些汉室宗亲还不敢如此放肆……父亲那一辈儿开国老臣,如今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芷兰:“二哥……”
周亚夫:“兰妹回去告诉梁王,亚夫真的帮不了他,让他好自己为之吧!兰妹你瞧,二哥此一回真的很遗憾,既护不了兰妹周全,也不能帮那刘武多少忙,当此之际,亚夫心里很不安,这其中的缘故请恕亚夫无法言明,也只有在此一揖谢罪了!”说着,周亚夫深深地一揖下去。
芷兰失望地看着他:“周大将军,你知道芷兰这样不顾生死穿越火线一路来得有多艰险!难道咱拼着性命而至得来的竟是这个?”
周亚夫更深地躬下身去:“亚夫无奈,只有如此。”
芷兰冷了脸:“太尉的意思,真的是要眼睁睁看着睢阳城成为焦土,十几万将士和百姓成为刘濞的刀下鬼喽?”
周亚夫:“兰妹,别逼我!眼下的情势,不容亚夫多方顾全,咱身受皇命,为大汉天下在此阻击叛军,也只能以陛下和长安的安危为重,其他,便顾不了许多了,请兰妹恕亚夫无能。”
芷兰:“那么,你周亚夫真格是见死不救了?”
周亚夫:“若能救,亚夫万死不辞!”
芷兰:“难道,芷兰儿时那个勇敢仗义的兄长真的不见了?”
周亚夫:“夫人,请恕亚夫君命在身,不能处处苟全。”
芷兰:“什么叫处处苟全?分明是你周亚夫贪生怕死,畏惧叛军,手握三十万汉军囤兵在侧,不敢出战!”
周亚夫猛地抬头,有心要为自己辩解,却叹了口气:“随你骂吧,亚夫总有一天会让夫人明白。”
芷兰见周亚夫如此心冷,心里一阵阵的怒气,却竭力忍着:“将军知道吗?棘壁一战,梁军损兵三万,三万呢,那都是我梁国的热血男儿,一战下来,整个梁国无处不青坟,无人不带孝,睢阳城的大街小巷哭声恸天……将军求求你,为了梁国,为了睢阳十几万军民,当然也为了大汉江山,芷兰求你发兵吧!哪怕小小的一股救兵,对梁王也是安慰,对睢阳人也是怜悯,来日方长,相信睢阳人不会忘记你,整个梁国人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芷兰说着,竟双膝跪倒。
周亚夫连忙扶她起来,可是芷兰执拗地又跪了下去。周亚夫只得半屈了身体:“夫人,请不要为难我,起来说话好不好?”
芷兰执意跪着:“周将军,也请你不要逼我,搬不来救兵,芷兰与整个睢阳城都是死路一条,反正早晚是死,索性将军就动手吧。”
周亚夫不再扶她,只是内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芷兰恨恨地望着周亚夫,一直望到再也看不到了。
青儿小心地说:“大小姐,咱们回吧!”说着上前搀扶起芷兰。
芷兰望着周亚夫走去的方向,慢慢起身,然后蹒跚离去。
睢阳城门楼上。都尉灌孟与其子灌夫一起坚守在城垛上,正不顾一切地与冲上城楼的叛军厮杀,一个个的叛军被灌孟手中的大刀砍下城垛……
灌夫挥着一把长槊将城垛附近的叛军挑下城楼……
梁王和邹阳、邓柏上得城楼,他们一看情势情急,立刻投入的战斗,与一处已经攻上城楼的叛军一番砍杀……
突然,城楼下面万箭齐发,箭簇疾雨一般从下而上疾射而来,灌孟一个箭步扑过去,将梁王扑倒在自己身后,只听得一阵嗖嗖嗖的响声掠,等到刘武终于起身,便见灌孟身上头上,被箭簇射成了刺猬一般,鲜血一股股喷涌而出……
梁王翻身去看灌孟,早没了生命迹像,心里一紧,不禁一把抱住:“灌都尉,都尉!”
灌孟口吐血水,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
灌夫一见立即奔扑过来,伏在父亲身上,凄厉地叫着:“父亲——”扑在灌孟身上放声大哭!
邓柏走来扶起灌夫:“壮士请节哀!”然后俯下身,与邹阳一起将那灌孟慢慢放在地上,灌孟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支弓弦。
灌夫哭道:“父亲——你不能死啊!”
灌孟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忽地又睁开眼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灌夫说:“为朝廷尽、尽、尽……忠!为父……报仇……啊!”说毕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才一动不动。
灌夫哭着拼命点头:“父亲!儿子记住了!儿子一定为朝廷尽忠,为父亲报仇雪恨!”
眼看着又有叛军的兵士从云梯上到城垛上来了,灌夫猛地转身舞动长槊,奋身扑去,就见他左拨右挑,肉身像一面墙一样挡在那里,一忽儿手上空有弓弦,一摸箭簇没了,他恨恨地甩了那弓,凛然站立在城垛之上,硬是用砖石奋力将叛军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