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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

李卓吾点评:饶他广智、广谋,直弄得家破人亡,亦一省之乎?

好个广智、广谋,袈裟又不曾得,家当烧了,老和尚死了。何益!何益!人人如此,可怜!可怜!善乎,篇中之言曰:“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可谓老婆心急矣。

篇中又有隐语,亦一一拈出:“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那无情火发。”“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都是醒世名言,(不)要寻常看过。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常绿乔木)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佛塔)塔峻。

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诗曰:

上刹祇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笄:古代束发用的簪子)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木棒),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神话传说中的女仙);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老弟,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馀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不成材,谦辞)之辈。”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矁(同“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不敢说。”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贴身的童仆),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一种用穿纱方法做的刺绣),刺绣销金之物。

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死亡)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

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

“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

但有疏虞(疏忽),尽是老孙管整(包管。方言)。”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像他做行脚僧(为寻师求法而游食四方的僧人),何也?”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馀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象声词)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碌)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

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

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别),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底细)。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馀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耍嘴皮子),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炁(同“气”)逞英雄,回禄(传说中的火神)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消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馀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

烧得那当场佛像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三国时吴蜀联军在赤壁以火攻大破曹操军队。鏖,激烈地战斗,赛过阿房宫内火(传说楚霸王项羽焚烧了秦朝的阿房宫)!

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惊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烧)。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襕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

“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相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

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不是他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室内起隔离作用的木板墙),更不曾燎灼(烧烤)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叹息)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

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老衲:老和尚)

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

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萧条:冷落无生气;不景气)

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

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明亮),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服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服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恭敬)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

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正是那:

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京畿:京城附近的地方)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襕衣。

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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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侨死了,享年,26岁。可南侨又没死,因为她活了,在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活了。呃,以一只美人鱼的身份,活了。没错,就是比人类更加稀有,更加罕见,甚至一度认为早已灭绝的美人鱼。于是,南侨几乎被迫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在这里,有俊美绝涛的男兽人、有单纯善良的小精灵、有眼花缭乱的高科技、还有那个......一心一意,像个骑士一般守护着她的美男狐......南侨表示,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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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耀祖是八旗子弟,解放前过着锦衣玉食、游手好闲的日子。解放后,地位一落千丈,等同于一个小市民,而命运也奇迹般地将他自小讨厌的一个与他同名的大白蓍安排住在了同一个院落。两人磕磕绊绊,相互看不起。大白蓍的儿子在容家院子里捡到了一颗神奇的珠子,此珠不同的人拿去看,可以看见不同的景象。容耀祖认为此物一定是他家的宝物,想方设法想夺回来。他伙同情人金盘的哥哥金毛设计绑架大白蓍的儿子,目的是得到那颗神奇的珠子。而结果呢,珠子到了他们手上却如同一颗石头。这颗珠子到底是赝品还是宝物?到底是谁留下的?后来又落入谁人之手?荣耀祖的命运随着这颗珠子在文革中又会有怎样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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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女儿可惜生错了地方。八岁的时候翻山越岭卖白菜遇到了他,之后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流落在外杳无音信。十二岁成人礼的时候他为她杀了人跑出小镇。后来,为了父亲的病,她流落在大城市,最终为了父亲的病不得已嫁给当地变态富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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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约两年后,慕初初面临银货两讫的局面。她是货,霍景焱出钱。“你是我买的,就要乖乖听话。”他低头吻住她温润的红唇,用宠爱签下她的人、她的命、她的一生。爱上这样的男人太容易,慕初初在他的宠爱中沉沦,不知道这宠爱的背后带着致命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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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我喜欢你的同时,刚好你也喜欢我。超人气作家木浮生五年畅销口碑代表作。初见时,她是考生,他是巡考员,因一场乌龙的作弊案,她被他抓了个正着;再见时,她是课代表,他是代课教师,因一个发不出的弹音,她被他留下单独辅导。从此,“慕承和”三个字,成为她平淡无奇生活的转折点。原以为他是她的意外惊喜,殊不知她才是他灰暗生活里的一抹亮色。“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Роз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