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叹息而至:“你这小妮子整日怎么还想着士子风流,文人墨客。”
只见她眉目如画,发如林瀑,肌肤雪白,朱唇如火,那般迷人高贵。
宫装彩凤女子心中有些许无奈,她是过来人最能感知其中滋味。
“公主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奴婢的执念。我自小就在您身边长大,看到的都是言官大学生,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风采,我的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读书人。”玉女有些执拗道。
“哦,那么他呢?”
宫装女子指了指金童有些打趣。
“他?整个一老小孩,除了会装嫩,况且他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情况啊?”宫装女子憋住笑意继续问道。
“他和我同年进宫,我们两也是同时被您看中,才有幸到您身边服侍您”
末了又加了一句。
“他是太监!”
玉女脸色有些羞人,有些害怕,更多的还是感慨。
宫装女子听闻后不悲不喜。向北望去,哪怕更了门庭,换了朝代,不变的还是那片百姓,还是那片土地。
已经过去多年,她不怨谁,真的,谁也不恨。
包括后来高举免战牌,城头竖降旗的镇国大将军。
宦官误朝,阉党乱政,她恨自己没能杀了他。
那个狗宦官又在现在朝廷里阿谀奉承,逍遥自在,还听说娶了自己所认干儿子的夫人当了小妾。
真是可怜那个干儿子,为他挡了一记山上仙人箭。
宫装女子回过神来走向高堂。如果不是金童以“鬼传音”秘法,她也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
玉女极爱读书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那些个经过此地的书生,来和她做一场露水夫妻。
说白了就是吸取他们的元阳,给金童接续下面那个东西。
看到公主走向高堂,玉女满脸激动感激道:
“有公主您为我当高堂,这辈子我也值了。”
“玉女你挑选的这个读书人,要了我就不拦你了,酒桌上的另外二人留给我。”
她指向李璃小姑娘。
“这个女娃娃根骨可了不得,须得加以好生利用一番……都是命啊。”
说完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从一个亡国公主宁愿悬白绫自缢,不愿苟活于人世那日起。
亡国公主也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是亡国奴!
可是今天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复仇,她的确等了太久,而这个小姑娘可以让她修为更进一步。
陶然紧张起来,竭尽全力用刚才积攒两成的真元挤压手掌,挣脱绳索。
锥心之痛,大汗淋漓,没发出一点声响。陶然终于成功了。
只是他的手掌鲜血淋漓,手上皮肉都没了,只有森森白骨。
他府窍虽有一把道尺,但那只是证道之尺,辩是非,明真理,并非攻伐之物。
陶然全力运转真元想把李璃绳子解开,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打飞在地上,口鼻涌出鲜血。
他不能放弃,他答应了小姑娘要照顾她一辈子。
他对着天道起了誓言。
她还没有给她过上好日子。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承诺没有给小姑娘兑现。
他对她说以后会给你买更多漂亮的衣服,只是哥哥现在很穷。
李璃小姑娘回答说没关系,只要是哥哥买的我都很开心。
他对她说以后安定下来,教你读书习字,做个能明辨是非对错,不被世俗蒙蔽之人。
李璃小姑娘回答说那我就努力的学习,一天一个字去练习等到一年过后我也能认不少字了,即使以后你没在我身边,我也可以给你写信,想想就很羡慕。
他对她说现在哥哥只能给你买冰糖葫芦,以后有了银两,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让你再也不会饿着。
李璃小姑娘说能吃冰糖葫芦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嗯,和哥哥一起吃更加开心,可我知道哥哥舍不得吃都留给了我。
陶然有日在李璃小姑娘睡着流口水的时候特意偷听了梦话。
是一个“饿”字。
陶然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他现在只想抓着她的小手。
说一句:
“璃儿,咱们回家……”
“嘭。”
陶然一脚又被踢飞,是金童所踢。
想不到他那小孩身板竟然也有这么强的力道。
“住手吧!”
公主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收起春秋。
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自从化作了鬼魂,这金童玉女二人便是无恶不作,她念及香火情,也是拿着二人没有办法。
这二人恨这个人间道啊。
陶然依然一步一步趴着去牵住李璃小姑娘的手。
李璃痛哭不已,帮他轻轻吹口气。
她说以前我摔倒留下伤口,祖母都是这么给我吹气止疼的,吹着吹着就不疼了。
“真是个傻姑娘哎!”
公主心里暗叹道:“当年我不也是如这般吗?”
“难道就此把他们放了?”
公主的心有些软了,要放他们离去。
在儒家门生金墨入洞房之际,来了一个身穿紫袍的老道人。紫袍规格比黄紫道袍要低了一等,但那也是山上的仙人嘛,只听他口吟:
“道法自然,敕恶扬善,急急如律令,诛邪!”十五字化作法言飞向那些鬼魅精怪。
目光瞟向四周看了一圈,只见凡是沾到此法言者当场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女鬼公主飞起来,双手拽着金童玉女二人闪开,讥笑道:
“呦呵,都说龙虎山大天师有移山倒海之能,没想到你这牛鼻子也就这点本事,也只够对付我手下这些虾兵蟹将的。”
“老夫下山云游至此,没想到碰到了你,红袖,念在当初有过一面之缘情分上,放了那三人,也算是一场造化。”老道人微微抚须又向四周看了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三人就有人来解救,来可怜?我呢?谁可怜我?生前没做一点恶行,死后有人可怜我吗?你吗?”
公主手指紧绷,牙齿紧咬,催动真元就要上去迎敌。
她本来就决心把他们放了,但是这个牛鼻子拿话刺激到了她。
她不干了!
老道人长叹一声:“何故如此”,祭出背上背着的宝剑,乃是一把灵器。剑身锋利雪白,透着一股寒意,向前一掷。
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刺向女鬼公主,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公主几次想要避开飞剑,然后催动真元砸向老道人的脑门。奈何还没等动手,飞剑已至身前,再无退路。
所有杀招就像打在了棉花身上,女鬼公主心里那个说不出来的恨啊。
“嗤嗤嗤……”
公主身上被剑刺出十余道口子,雪白肌肤也暴露出来。
只剩最后一点真元,公主吐出口中鲜血。
她已无力再战,这龙门境,果然还是废物了一点比不得金丹仙人啊。
认了。
实力不如人家可嘴上却还在嘲笑:
“你看看你,一个金丹境仙人杀我一个龙门境鬼修都费恁大的力气,丢人现眼,劝你还是再找你师父修炼个十年八年再来闯荡江湖。”
这下可不得了,本来老道人看她有善缘就要放她离去。这下彻底被激出了怒气。也不管什么高手出场要什么气场排场,直接催动长剑用了七分修为,就要向那女鬼公主斩杀而去。
突然“噗”,“噗”长剑直接穿透两人胸膛,剑上威力还没有完全抵消,继续向前刺去。“噗”第三声,剑威已去。
把公主,金童,玉女三人串了一个糖葫芦。金童玉女二人为了救主子也是甘愿舍弃了性命。估计在世俗很多人都不敢如他二人一般。
金丹境杀伤力如此之强,饶是只差了一个境界的龙门境也是半点敌不过。
这也难怪那些个修炼之人都说,结成金丹客,方位我辈人,倒也不是虚假之言。
金童望向玉女,泪水湿透了衣衫,他贴的那个假胡子也已经掉落。他说玉女我有件事骗了你,就是……
玉女沾满鲜血右手捂住金童嘴巴,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你我同年进宫服侍公主,当时你比我小了两岁,见到我第一面就要娶我做夫人。
我很开心,虽然不能行人伦大道,但我也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夫人,只是王宫却不可能。
后来朝廷败落,我们共同投井而死,流落到了这里才找到了公主。但是我们都因流落途中,被江湖术士追杀,误吃不知名的山野果子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我明知道这幅丑陋模样,还下贱自欺欺人的去勾引别的男人,喜欢读书人是占了一点点私心,主要还是为了你的……
“金童!”
“玉女!”
二人灰飞湮灭,想不到这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之人也有自己的春天。
公主红袖看着二人消散而去,微微一叹,与其在人间作恶,如此倒也成全了他们。挺好。她身躯也被飞剑刺入,身体府窍气海全被搅碎,愤恨不已道:
“你个老东西有本事赶紧结果了我,也可以把我拘役起来,反正我这鬼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只见她身躯崩裂,只留下一道元神小人,一身修为怕是已经作废大半。
老道人倒是没有再准备对那女鬼动手,这样的阴物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走近陶然三人,仔细观察起来。
“嗯?”
老道士突然喜笑开颜。
他竟然发现了先天剑胚,气质圆润透明,简直就是大宝贝疙瘩。
不虚此行啊。
咳嗽一声对着陶然问道:“这位女娃娃何人?”
陶然有些紧张道:“是我妹妹。”
“哦。”
老道人捋了捋胡子,上了点心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往何处去?”
“道教祖庭龙虎山”。
“那真是人生何处不投缘,我本是龙虎山玉清院院长,奈何没有合适的衣钵人。我看你妹妹是难得一见的先天剑胚,不修行长生之道,可惜了,我想收她为关门弟子,不知你可同意?”
老道人捏着嗓门娓娓道来,只是嗓门之间好像有一口痰堵住一样。听起来极为怪异,语音还夹杂着些许激动。
陶然沉默了会,突然问道:
“仙人看我如何?”
老道人端详了下如实回答道:
“五分根骨,已残,这些四大祖庭法门你可能都过不了入门考试。这第一关就是根骨测试。”
陶然脸色也不慌乱,好似早就料到。璃儿既然有如此根骨,就要让她去修行那长生大道,他不敢想象几十年以后看到她白发苍苍,自己的心会不会滴血,他不能自私把她留在身边。想到这里用真元让李璃小姑娘沉睡过去,坦然道:
“麻烦仙师了,让她走长生之道,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以后啊,她就是我张五钱的宝贝疙瘩”老道士笑个不停,连连应允。
“那这个女鬼……”
陶然问道。
“她徒留一道元神,已经成不了气候,我和她生前有过一面之缘。她为人也算和善,倒也没做什么坏事。这样吧,你二人修为平平,路上也无人相护,我给你结个人鬼契约。总比她做孤魂游荡强上许多。你妹妹和我走了,怎么滴我也得给个人情不是?以后她就老老实实听你的话,你就是她的主人了,违背契约者灰飞烟灭。”老道士走近女鬼询问她可愿结下契约,女鬼呜咽点头答应。她也不敢不答应啊,违背了仙人,一不高兴,就让她化作飞灰而去。
老道士张五钱做完法事结了契约,看他那双没有皮肉白骨手,顺手略微施法让他皮肉又长了出来。
金丹境肉白骨之能果真厉害。
最后又送给他一个袋子,看着像破烂一样。
“这是何物?”
“储物袋,就是锅碗盆勺,刀枪剑戟都能收藏。里面送你一把剑,当做防身之用。”
老道人一笑带着李璃小姑娘向东御风而去。
璃儿,哥哥现在没本事保护你,你到了仙山可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一思二思再思,陶然一脸坚毅,眼眶微红。
手上夹着还在昏沉入睡的金墨。
片刻之后。
此时,气氛有些沉静。
女鬼公主不信:“真让我走?”
“真让!”陶然貌似诚心回答。
“我怎么不信呢?”她在观察陶然的神色,她怕他出尔反尔。
“真的不能再真!”陶然叹口气道,只是背后右手契约法结悄然打好,他依然在试探女鬼。
“哦。”
“我突然不想走了,其实有个主人也挺好。”
“我很孤独,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两百多年了,我就没怎么说过话。”
“和金童玉女呢?“陶然试探问下。
“那是人话吗?那是鬼话,不算!”
确实如此,她想找的是人说话。
虽然陶然也不是人,但她看不出来,陶然经过大机缘洗礼,非玉衡境界仙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本身。
“既然我都是你仆人了,按照规矩,主人怎么都得知晓仆人的情况。”
女鬼公主说:”我本是北阴国上个王朝的公主。父王为我招了一个夫婿,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我们原本很相爱。
我清清楚楚记得,成亲那天,锣鼓打到一半,朝廷便沦落了。
有个先锋将军叫朝良,本来是我朝武将,结果犯上作乱,要拿那位驸马爷的脑袋祭刀。当时我很爱她,愿意陪他共赴黄泉。“
说到这里女鬼惨然一笑。
她说道:”他为了保住他那个头颅,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说要把我送给那个将军朝良。我心如死灰自缢而亡。”
“他呢?“陶然好奇问道。
“死了,凌迟而亡。”女鬼公主声音有些释然,眸子间平淡无波。
难怪书上说读书人负心时,伤人最狠;女子痴情时,感人最深。
“我在问一个问题,想没想过给金童玉女二人报仇?”陶然神色有点紧张。
“没有,因果循环,他二人平日也是仗着我的脸面,作恶惯了,早晚有这么一天。那门上鸾凤也是他们趁我不在,用鲜血而画。既便张仙师不出手也会有王仙师,马仙师来收拾他们,该有一劫啊。”女鬼公主叹息不已。
陶然神色放松下来,嘴角也有了笑意,这个女仆明事辨理,可堪调教。
“红袖是吗?”
“主人。”
“你这名字不好听换一个……就叫黄莲。”
“哎”
红袖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就叫黄莲。
黄莲,真的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