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庙祝,大家都叫她黄婆,至于名字,也许是年代久远,村里人早已淡忘。
黄婆早年嫁入许村,丈夫系国军某营营长,于渡江战役中不幸身殒,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由于身份问题,在那个敏感的年代,黄婆也失去了再婚的机会。村里人见其可怜,于是安排她守着村头的财神庙,久而久之,后来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庙祝。
村里人怕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平时脸色阴沉,且神神叨叨的。最主要的还是她有一个怪癖,就是村里哪户人家理亏了,还蛮横不讲理的,她就会在深更半夜去那户人家的门口或窗户前静立。特别是下雨闪电的夜晚,试想一个影子立于窗前,有如鬼影,怎不让人毛骨悚然?
庄严怕黄婆,从小就怕!原因是乍看黄婆的脸,还真与香江惊悚片里著名的鬼婆相似,这是其一;再次是庄严小时候的一次经历,让他童年蒙上了一层阴影,至今仍挥之不去。
孩童时期,顽皮捣蛋似乎是一种共性,庄严更是不必说了。他为了彰显胆气,加上在小伙伴们的怂恿之下竟然到财神庙里偷吃祭品。
那晚是八月十五,庙里关门较晚,他入内后发现四周灯光暗黄,唯有祭台红烛高燃,可亮光也仅仅能辐射几米范围。庄严尽情享受着台上的果品,却浑然不知身后站着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当他准备拿点食物出门时,身体便撞到了宁立在后的黄婆。
望着黄婆阴沉的脸以及发着幽光的双目,庄严尖声大叫,在慌乱中夺门而出。等回到家,庄德海见其脸色苍白,便询问缘由,但他都沉默不语。之后发烧了两天,经过治疗,烧退了才回魂。
黄婆是个好人。可能整个村子只有庄严知道!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三个村里都有几家贫困户,黄婆会悄悄地把乡亲们捐献的米面送到他们家门口。
是晚上送的,无人知晓,但恰巧被夜游归来的庄严撞见。为此,黄婆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并对其不再避如蛇蝎。
“你,还有你,站到后面去!”黄婆用手指着庄严与庄二宝,眼神冷淡。
庄二宝咽了咽口水,扭头望着庄严,似乎是让其做出决定。而庄严讪讪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向后退去。
“其他人按先来后到进入。丁仔今年你上头香!”黄婆当众宣布规矩。
许得弟急了!他一晚上折腾不就是为了上头香吗,如今黄婆改变了规则,怎不让他气恼。只见他急忙道:“老嫂子,你看我是第一个到的,理应是我第一个上香吧?”
黄婆斜眼一视,言语缓慢冷漠:“我没见过庄德海、翁烂荣这些人来上过香,就见你这个老货瞎掺和,七老八老的,与年轻人争抢什么?再说了,只要心诚什么时候上都是可以的!”
许得弟脸色涨红,心中十分气恼,但是又无可奈何!只怪自己人丁稀薄,现今心绪被堵,顿感晦气连连。
村众哪知他内心所想,不少人捂嘴偷笑。他脸露悻悻,不情愿地排在许添丁后面。
“丁仔先入,点上头香,其他人依次按四人一组入内祭拜,头香喻示抛砖引玉,四人祭祀暗表四季纳财!开始吧!”黄婆话音一落,许添丁马上昂首挺胸步入,这时,只见他回头一笑,并抛给身后之人一个轻蔑的目光,引得部分少年人暗竖中指。
许添丁走到祭台前,神情肃穆,他点起一枝拇指大的檀香,三叩首后便把它插入香炉。
“财神爷啊财神爷,今年就保我一个人发财就行,其他人您老人家就不用理了,免得累着您!”许添丁跪在蒲团上模样十分虔诚。
由于他声音洪亮,加之庙里的回声加持,他所说的话全部进入外面排队的众人耳中。这不,顿时引起了众怒,接着急风骤雨般的声讨更是随之而来。
“衰仔!”
“混蛋!”
“王八蛋!”
见到自己被村民谩骂,许添丁慌忙躲到一边。突然,一个苹果向他砸过去,随着人群被挤开,庄二宝骂骂咧咧的身影冲了进来,并指着他道:“你这个神经病,让你上头香真是倒了大霉!”说完还愤怒地给他一脚。
“够了,二宝!丁仔就是个‘癫货’,他说的话能作数?你拜你的,他拜他的,心诚则灵,你在意这些干什么?”许得弟见庄二宝的行为,有点看不过眼,于是就出声斥责。
黄婆观望已久,只见她冷冷地道:“庄二宝,你现在马上上香,然后回去吧!至于拿回‘福礼’就不必要了,因为现在不需要你的祭品了。”
听到黄婆的冷言,庄二宝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上完香便匆匆退去。众人见这样的结果后,无人再敢起哄,都老老实实地排队祭拜着。
晨光从庙旁的高大榕树间穿透而过,庄二宝已经回去,庄严等待良久,甚是无聊!好在同村的庄杰与翁村的翁明到来才让他闷气渐消,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话题相合,无鸿沟互跨,既而就十分融洽了。
“严哥,刚刚我见许同海、许同虎俩兄弟去找我们村的翁良茂了,他们正准备伙同李村的李镇来拜庙呢!我们得小心点!”翁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庄严听后,沉吟片刻,笑着说:“明仔、杰仔,你们不必悚他们,现在是什么社会?法制社会,加上是自媒体时代,他们干什么违法勾当,迟早会被收拾的。”
庄明讪笑道:“严哥,我们高中就不读书了,也听过这样一句名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可正义没到那段时间,我们可能已经缺胳膊少腿了,痛啊!他们这些扑街养有打手呢。”
庄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于是敷衍着:“没事,他们只求财,但超过那个底线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时,两部黑色的奔驰商务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车子停后,翁明所说的人物都纷纷下了车,且身后跟着四五个壮汉。
许同海、翁良茂,以及李镇都是短衬束在西库里,皮鞋油光闪亮,个个疏着大背头,腋下夹着皮包,一副大老板的气派。
许多人见状,原本嗡嗡嗡的谈话声嘎然而止,目光都带闪躲之色。
许同海等人对于这样的情景相当满意,可当他们的目光扫到庄严时,发现庄严双手抱胸,正冷眼看着他们。
几人发现是庄严后,先是一愣,既而脸上出现愠色。许同海三角眼一眯,脸上犹如川剧变脸般,并满脸堆笑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