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从前我在书上看到过,兰台自古就是典籍古书的藏放之处,最是能够让人明志沉心。玄真他,果真费了好大的心思……
将孩子交予他,托付给他,果真没有错……
还未走到兰台,便已经听闻此处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疑道:“不是已经下学了么?怎么还在读书?”
“娘娘不晓得,三殿下自幼勤勉,皇上很是看好三殿下的!”
我笑着安心进去,见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里头念书。我转首对着青鸢和如婳笑,心中满满的都是快乐和满足。
这,就是我的孩子……
我几乎都不敢相信,他们已经那样大了。长得可真快呀……
他们二人读书可认真了,竟也不曾觉察到我们在侧。忽而未央转首问永稢:“哥哥,你知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是什么意思么?”
永稢用手支颐,细细思量着。小小人儿细白的脸蛋红润而有光泽,甚是可爱。却见他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父皇这样早就让你我学习晏小山的诗词,我有好多地方不懂呢……”
未央嘻嘻道:“那是因为父皇思念母妃!我听如婳姑姑说,母妃最喜欢的就是小山词了!”
“未央真是聪明……”永稢微笑,“父皇最喜欢你了。”
未央拿着书本笑了笑,继而又对此有疑问。
我想着读书不宜做到不求甚解,毕竟孩儿将来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我上前几步,走到他们的面前,微笑着说:“我来告诉你们,好不好?”
“你是谁?”永稢问我,看了看我的面容,又看了看未央的面容,惊讶不已。
“青鸢姑姑!如婳姑姑!她是谁?长得和妹妹好像!”永稢绕开我,径自跑到如婳和青鸢的身边,拉着青鸢的衣角就问,“她到底是谁?”
未央见永稢如此,于是也急忙跑到她们的身边。一双眸子晶亮剔透,就如同琉璃一般,睁大着看我。
我见孩子对我见外,于是对他们摆了摆手,轻声呼唤道:“永稢,我是母妃,叫我一声好不好?”
永稢没有回答我,只是怀着恐惧和张皇拉着未央躲在了青鸢的身后。
我见永稢和未央对我疏离至此,心中破有些伤怀。
“娘娘……”青鸢看出我心中所想,于是道,“三殿下和娘娘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面,因而三殿下怕生。只要娘娘待三殿下好,三殿下必然也会待娘娘很好的!”
我看着孩子对如婳和青鸢的倚赖,便可知这几年她们二人待这两个孩子当真用心,于是更加感激。
我释怀道:“这么些年,也难为你们二人了。我今日见着永稢和婉容视你们为生身母亲,可见你们平日带他们很好,必然是费劲了心思的。我……如今很是欣慰。”
如婳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我已然摆手,笑道:“罢了,孩子们在这处读书,我也见过了,就不打扰他们做功课了。我们走罢。”
“娘娘……当真不再待会儿了么?”如婳轻声问我,我回首看了看永稢和未央,掩藏起心中的恋恋不舍与心酸,淡然点头。
正同如婳和青鸢离开兰台,想着回去林府看一看。半路上却已然遇到了哥哥,他看上去惊慌失措,很是急迫,我一时不解,忙抓住他的衣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吐出来四个字:“皇上病危!”
我初听时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地响,五雷轰顶的感觉也莫过于此。我喃喃问:“哥哥,真的么?你在骗我?是不是……”
“没有……如今皇上在未央宫急召大臣商议……”我觉得眼前黑了一片,挣扎好久才挥去这片黑暗。
“可是,方才我见他时,他还是好好的呀!他还是好好的呀!一定是他在骗我……是的,一定是在骗我……我要去见他!”说着,也不顾哥哥和如婳她们,执意奔去他所在的未央宫……
到了未央宫,早已经是气喘吁吁,可也顾不得,急忙进去了。
外头却是玄宵在守着,他见到我,猛地一愣神,似乎是有些诧异我的出现。
我顾不得与他说话,打算直奔到玄真的面前。我一定要看见他,我要看到他好好的。他一定没有事!一定……他只是在骗我……
我正欲开门,却忽而被玄宵以臂相栏,我回首对他说:“让我进去,我要见他……”
他没有说话,但是也不曾让我进去。
我再次发问:“玄真呢?”
他蹙了蹙眉头,道:“皇上正在休憩。”
我苦笑道:“不对,你骗我……我要见他。”
我说得坚决,而玄宵也回答得坚决:“不可以!”
“你好大的胆子,也敢拦我?”我怒极。
而他却道:“从前的我,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如今,我却不得不为皇上的龙体安泰着想。”
“你放肆!”我从未见过他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
“我也只敢放肆这么一回!”他轻笑一声,似是无意。
“他一定有事情,我要见他的!”我拗不过他,只得硬闯,却被哥哥拦住。
我转首就企求哥哥,让他和玄宵说一说,让我进去。而哥哥没有开问,倒是玄宵见我如此,不由开口说道:“你看不出的么?皇上当年为了救你中了毒伤?如今旧毒发作,怕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救不得了的!”
我只觉得心中钝痛难当,却是欲哭无泪。
却听他又说道:“以皇上天子身份,若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并不是不可以的。只不过皇上希望你真的开心,所以才让你这几年过得顺遂安心。如今皇上只不过是想要再见你最后一面而已,你却如此对他……”
“我不知道……”我喃喃。
玄宵见我如此,不由摇头惋惜:“皇上他真的为你做了许多事情……”
他一一细数而来:“为了让你在宫中不受欺侮,他特意策划了那样多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你平安……”
“这些事情就算是发生在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身上,他也总该有些动容了。可是你呢,你何时有过感动……只是不停地伤害他,如今他就要……”
我立时打断他的话:“不,不会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受过伤,中过毒!”
“皇上他自然不会告诉你……可是你天生聪颖,如何会不知?你只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他道破我心中所想,可这几番话,几乎要将我打入地狱!
“长钰!我求一求你!”我只想要知道玄真如今的情况,也不管自己是否失了分寸,“我今番喊你长钰,只是为了如婳还有我自己,我没有将你当做王爷!还请你如实相告,玄真,到底是如何了?”
他不料想我会如此,于是感叹道:“皇上旧毒发作的时候别提有多痛苦了,可是他在这样的痛苦之下,想着的还是你,唤出的名字也是你……可是,那时候的你,却又是去了哪里?”
“你可知道,当初皇上得知你离开的消息时,他又是如何?他并没有派人去找你回来,否则你以为这几年你真的可以乐得清闲么?”
他摇一摇头:“若不是皇上许可,这几年,你根本就无法脱身,更别提当初偷偷出宫了……如今,他只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我竟成了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再次喃喃,最后失笑。
原来这几年,我竟一直都是个傻子!
哈哈!
真是可笑啊!
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口却叫嚣着似的更觉痛楚!我下意识地抚上心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玄宵见我如此:“你可知你离去之时,皇上每每入睡,而又醒来,都是如此捂着心口喊疼!午夜梦回之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冰凉的枕畔发愣!你可知,心疼的滋味?便是如此!即便日日笙歌燕舞夜夜寻欢作乐,哪怕是沉迷于声色犬马醉生梦死里,都无法将这种感觉挥之而去!可是,皇上为了等你,三年又三年……他不曾让自己沉迷下去,只是每日为你做这做那的,只盼着你能够早些回来……可是,谁知,皇上的旧毒发作了,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封了未央宫,逼你相见!否则,皇上不会限制你的自由的。”
“他只不过是想要再见你一面而已……”玄宵的话,句句扣在我的心头。
渐渐的,我的脑海当中只充斥着一个声音。
他只不过是想要再见你一面而已……
他只不过是想要再见你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