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衣女子，仿佛从天边飞来，伸手将张天启拽着，飘飘然到了西南方角落处。
只觉得是一阵恍惚，张天启扭头望过去，就瞧见身边的女子素衣白裙，悄然独立在角落的台柱上。宛若碧波深潭的双眸下面，遮着一方轻柔的面纱，正是狱无间的宗主，素玄音。
“清公子，有什么样的误会，非要下如此的杀手。张家这小子，不值得清公子你大动干戈吧。”
眼波流转，皓齿轻启，素玄音空灵纯净的声音传出，让场间紧张的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
清环宇看到素玄音突然现身，知道是来者不善，当即不敢大意。
他紧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素宗主，我和张家小子之间，不过是一些个人恩怨，此事与狱无间无关，还望素宗主不要插手。”
说着话，盘龙长刀一晃，闪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素玄音没有言语，只是玉手轻轻一扬，袖口里飘出一张精致信纸，在半空中荡漾打转，随风转了两圈，便落到了清环宇身前。
“公子小心，这女人一向阴险狡诈，不可不防。”
红尾短刀收回，清槿瑶跃回清环宇身旁，护在他的面前。
抬手接住信纸，低头将两行簪花小楷读完，清环宇轻轻嗯了一声，沉思许久，才缓缓伸手搭在清槿瑶的肩头，示意她不要乱动。
“素宗主，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看在你的诚心好意上，今日我就不和张家小子计较。还望他日，素宗主不要食言就好。”
轻轻扳过清槿瑶的肩头，眼中微光跳动，清环宇转身离开，不再理会戏台上的其他人。
敌人远去，韩晓灵放下酸痛无比的手腕，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喊声。护栏上的阿幼朵则灵巧地跳下，来到韩晓灵身边，给她简单揉捏一下。
歪头望着白衣飘飘的素玄音，阿幼朵翘起嘴角，露出好奇的神色。
“多谢出手相救，素素……素宗主。”
张天启本是想喊素素姑娘，话到嘴边却想起来，这已不是楼兰城外，初次相见的时候。
“不用客气，我不是为了救你。”
轻轻地抛出一句话，眼睛都没有眨动，素玄音悄然转身，迈步下了戏台，就往街道深处走去。
瞅着那窈窕淑女般的身影，张天启越看越是顺眼，不禁心头一阵荡漾。
银白色的蝴蝶发簪，米白素净的简单长衫，还有修长白皙的亭亭玉腿。无一不是透着猜不透的神秘，和诱人探寻的吸引力。
“不许盯着我家宗主看了，再看的话，仔细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耳边忽然响起稚嫩的呵斥声，张天启往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有谁在说话，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眼皮跳动，他下意识低头向下瞧去，就看见一个身穿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瞪眼凶了自己一下，然后转身跟上素玄音而去。
……
“宗主，那个张天启实在是可恶，真该晚一些救他，让清环宇先狠狠教训他一顿再说。”
雪红衣稚嫩的容颜上，露出不合面相的凄寒神色。
“这些小事，不用去理会。红衣，晚上的事情，准备的如何？”
“回禀宗主，一切顺利，都已经按照计划准备妥当。”
轻轻点头，素玄音不再说话，身姿如风中宁静的荷花，款款朝远处移去。脸上挂着的面纱，在微风吹拂下，时而露出佳人一角。
芙蓉酒楼的门口，几个店小二看到贵客回来，纷纷上前迎接。素玄音生性喜静，径直走去客房，身后的雪红衣便如同小小管家一般，吩咐打理着杂乱事务。
转角的路口，拐出来两个男子，从酒楼门前匆匆走过，其中的一个胖子，嘴里在不停地吵闹着。
“大和尚，你真是太坑人了。分给你的那些银钱，拿去救济穷苦百姓我不反对，可你也别一个铜板都不留呀。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可别再想打我的注意。”
韩胖子捂紧腰间的钱袋，想起刚才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撕肉刮骨般的疼。自己一时兴起没有忍住，也跟着捐给百姓三百两银子。
一旁的行愿，则是两手空空，眉眼间仍是破开萧瑟秋风的微笑，嘴里偶尔念着阿弥陀佛。
……
街道路口，一个花花绿绿的面具滚到跟前，韩胖子弯腰捡了起来。
“什么情况，刚才走的时候人挺多的呀，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手里的木制面具，雕刻着个四只眼睛的怪物，韩胖子嘴里嘀咕着，左右打量了一下，就瞧见戏台上的张天启和那抹绯红。
“我说天启，你们这是在戏台上唱的哪出呀，西厢记还是孔雀东南飞。瞧这乱糟糟的样子，你们是碰到军阀啦……”
走到近前，韩胖子又开始笑嘻嘻地瞅着阿幼朵，一旁的韩晓灵生着闷气，开口埋怨了两句。
“混账哥哥，你都不知道关心我一下，我刚才和天启哥哥遇到坏人，都差点受伤了呢。”
发觉两人的狼狈模样，韩胖子眉头一皱，有些严肃地问着:“不会吧，真的遇到军阀打劫了，曹锟还是段祺瑞，哥哥去给你报仇。”
“别瞎说了，是国清会的那帮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主动找茬，实在是有些古怪。”
张天启用地机玄弩撑着身子起来，一边喘气说话一边从戏台上捡拾散落的羽箭。这边行愿向阿幼朵简单问了几句，也得知了大概的情形。
“阿弥陀佛，此地不宜久留。张施主，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依贫僧的直觉，这件事情怕没有那么简单。”
“行愿师父这话有理。”
从戏台上跳下来，张天启一行五人，拐到街头深处的福来酒楼住下。
订好三间客房，用了些可口饭菜之后，张天启说要回屋躺一会，而韩胖子精神抖擞，便溜到行愿的房间里，继续商谈着分账的事情。
阿幼朵和韩晓灵两个女孩住在一起，梳洗打扮后，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狼狈样子，两人嬉闹着挤在一处，互相探讨对方的首饰妆容。
张天启一个人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房间顶上的雕梁画栋，静静地有些发呆。
想着那天夜里流星划落的怪梦，悬崖对面照亮的人影，今日又和素玄音蹊跷的相见。这一切在他的脑海里像三条缓缓流逝的小河，似乎永远不会汇聚，却又渐渐流向同一个未知的大海入口。
“素素……姑娘……”
呼吸浅浅，嘴里呢喃细语了两句，张天启便不觉睡了过去。
……
窗外的料峭寒风，不知何时吹了进来。
悠然睁开眼睛，瞄一眼天边，已经是入夜时分。张天启起身，便觉得手臂被自己枕得生疼，而小腿上也传来一股酸麻。
扭头看去，原来是韩胖子睡觉不老实，又压到了自己腿上。轻轻抽出小腿，张天启下床，慢慢走出房间。
皓月当空，银辉普照，夜色是难得的温柔。
酒楼前方不远，便是秋浦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呈半月形弯弯连接着两岸游人。
夜深无人，张天启从河堤旁边台阶下去，来到那大大的桥洞里坐着。桥洞是小弯月，平时没有人来，也不会有人打扰。
“倒是一个赏月的好地方。”
刚刚坐下，耳边就传来清寒的赞叹声，张天启抬头看去，一张绝美的侧颜出现在自己旁边。
“你找我？”
“是的，我想说个故事给你听。”
“要喝点酒吗？”
“喝酒会醉，而醉了……就会忘记很多事，还是不要了。”
佳人在侧，淡淡的甜香飘来，空气里芬芳馥郁，张天启忽然觉得，如果真的有酒，与佳人月下同饮，该是多么美好的幸事。
素玄音蛾眉轻轻眨动，翘首望向夜空一轮明月，开始娓娓道来。
“这座桥名为双龙桥，相传是大唐时李淳风和袁天罡从此走过，才得以命名。在很多凡夫俗子看来，虽然大唐王侯将相多如水中鱼，但是成双龙之象的，却是两位神仙般的国师，李淳风和袁天罡。”
空灵雅致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将耳朵洗得格外舒服。张天启仰头望着皎皎冰盘，沐浴漫天的清辉，心中安详而宁静。
他听着素玄音叙说故事，仿佛回到了那个群星璀璨的大唐盛世。
李淳风和袁天罡是同门师兄弟，民间传说两人是黄龙真人的门徒，其中袁天罡心机深沉，腹中归藏万物，而李淳风则是潇洒随性，放荡不羁，在学识修为上也比袁天罡高出一筹。
两人同为大唐国师，经常在一起为大唐皇帝占卜吉凶祸福，卦测兵事民生。因为结果十分灵验，两人被大唐万民崇敬，声望甚高。
有一日，李淳风忽然心血来潮，借着秋风乍起，掷出乾坤二卦，竟然在黑白棋盘上开始推演天机。不过多时，已经将千年的天机变化尽数推演出来，其中也包含了大唐的国运气数。
李淳风被天机中大唐的衰落震惊，当即想要去禀告皇帝。一旁的师弟袁天罡得知，却是赶忙紧紧拉住了他，告诉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也许是想到了往日师父的教诲，也许是敬畏天道轮回，李淳风最终没有去告诉皇帝。不过他回到住处，心中难耐，还是把自己推演的卦象全都写在了书中。
“你是说，那已经失传一页的推背图。”张天启惊奇问道。
“没错，推背图自从流传出来，就被每个朝廷视为禁书，那最后一页，更是不知所踪。”
“最后一页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让每个朝廷都害怕。”
“故老相传，第六十一页中，记述的乃是王朝兴替的秘密。谁能够得到推背残图，便可以拥有建立一统王朝的能力。”
……
“你说的是真的？”
在芙蓉酒楼的房间里，清环宇盯着眼前的素玄音，眼中满是狐疑。
同样白衣面纱的素玄音，和他说的，是同样大唐国师的故事。
“清公子如若不信，就当作是夤夜闲谈罢了。”
“此图既然已经失传，我该去哪里寻来？”清环宇沉默一会，淡淡开口问道。
“凤凰古城，袁天罡的墓中。”
话音未落，素玄音已悄然转身离开。屋中的清槿瑶走出来，将房门轻轻关上，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她心中有些奇怪，这素玄音的体态之中，竟是多了些妩媚。
……
“嘿嘿，我对这些王朝兴替的事情，不感兴趣。”
张天启脖子仰得有些酸了，摇摇头，又伸手揉着脖子。
“嗯，那龙游吐息功法呢？”
“什么，你，你知道哪里有龙游吐息功法？”
“李淳风虽然仙逝，袁天罡却不想师兄的一身绝学被埋没，在他凤凰古城的墓中，有所有的手抄本，包括你想要的龙游吐息功法。”
月亮光华闪过，忽然一阵清风荡起，张天启再侧身看时，已经不见了素玄音的身影。
双龙桥下，水波粼粼，一轮明月映照其中，仿佛还残留些方才双人壁立的韵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