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褪去了官服的段无洛,穿了印着“囚”字的一身白衣。他头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干草堆上,望着墙上那口小小明亮的窗户,陷入沉思。
比起刚刚发现那封大逆不道的信时,他现在心里头平静得多。只是有些担心家人,怕因此受到牵连。
也不知道那个又是借皇上的手投放巴豆,又是写下信笺嫁祸于他的人,究竟意欲何为?这么处心积虑的一番折腾,也是用心良苦啊。
段无洛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别人这么大费周章,兴师动众的,也是辛苦人家了!想想,段无洛都禁不住笑出了声。
“哗啦啦叮当”,突然一声清脆的铁链敲击声,似乎狱卒在给谁开门呢。
段无洛躺着躺着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晃着脚,看着并不关心来探望他的人呢。不过,此时这人能来看望他,也是不简单了。段无洛嘴角微微翘起。
只听门“吱吖”一声开了,那人便慢步走了进来,轻声一笑,“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舒服的呀?”
段无洛呵呵一声,一笑而过,“这里是挺不错的啊,要不,葛兄你也一起住进来吧。”
葛不凡哈哈一笑,笑弯了眼睛,“那倒不必了。两个人就太挤了。还是段兄您自个享受吧。”
“两个人太挤?嗯嗯,也是。要不,我出去,你进来。也未尝不可嘛。反正你本事那么大,都是小菜一碟。”段无洛斜睨着他,脸上笑意肆虐。放在肚子上的手,轻轻地敲打着。
听着段无洛这一番玩笑话,葛不凡也是觉得蛮有趣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呵,段兄不是说住得挺好的嘛,怎么,没打算常住啊?”
“没啊!”段无洛回应着,冲着葛不凡会心一笑,说,“这么好的地方,还是留给你这种‘难以平静’过日子的人吧,你需要修身养性,你比我更需要。”
葛不凡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临危不惧,淡定从容的段无洛,竟莫名地有些欣赏他。不过,可惜了,呵呵。
看着葛不凡对着自己笑得那么恶心,段无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咽了口口水,背过了身,“我困了,要睡觉了。不聊了。你走吧。”
“哦?!那你可别睡得太沉了!待会,可是还有人要来看你呢。只不过,你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看来,寒碜了些啊!”葛不凡嘴里啧啧有声。眉宇间有些同情段无洛的意思。
“呵呵,这里躺的地方都有了,还少坐的地方吗?”段无洛随口一说,闭着眼睛,都懒得搭理他了。
葛不凡唇边浅浅勾起,他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段无洛心中自然是听得明白的。只不过装糊涂罢了。他也不计较这一些,转身走了出去。
听着葛不凡离开的脚步,段无洛才慢慢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眼眸里,闪动一丝波光,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知道,她要来了,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般落魄,因为他知道,她会担心的……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无洛。”一声女儿腔的轻柔叫唤,段无洛心里咯噔一下,逾期地紧张了。手不自觉拽成拳头。
楚若雪手提着一食盒,看段无洛并没有回过身搭理他,便走到了他身后,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洛,我来看你了。无洛?”
段无洛咬了咬唇瓣,终于还是坐了起来,扬起脸来,笑得乐滋滋的,“哇!这日子过得不错啊,还有人来看我!挡不住的面子大!哈哈哈哈哈哈!”
楚若雪看着曾经英姿飒爽的他,如今一袭囚衣加身,一朝沦为阶下囚,心疼得不得了。而这段无洛也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她,又怎么能笑得出来?
段无洛看着楚若雪一脸的愁容,嘴巴渐渐有些僵硬起来,见笑不下去了,又瞧着楚若雪手中的食盒,“哇”地一声大叫,砸砸嘴巴说道,“正好饿了!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楚若雪勉强一笑,低下头把食盒打开来,把里面的菜端了出来。有香喷喷的烤鸡,有焖羊肉,还有一壶好酒!
“本来还想多带一些,可惜装不下了!我就挑了这两样你最爱吃的。”楚若雪一边小声地说着。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啊,猪的胃口。这两样,就够我撑了!”段无洛说完,搓了搓手,忙撕下来一只大鸡腿,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吃得美滋滋的!
楚若雪知道他这样是故意在演给她看,他不想她难过。他就是这样,总是替别人着想,自己却受着委屈。这样的段无洛,真的好让心疼!楚若雪咬紧牙,强撑不敢落泪。
“无洛,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楚若雪牵强地扯出一抹微笑。
可是,听到这一句话,段无洛却丝毫感动不起来。吃着鸡腿的动作即刻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了笑容。他慢慢放下了鸡腿,摸了摸油腻的嘴巴,神情有些凝重。或许,他知道了,那个人处心积虑的目的是为何了……
“我不要你救!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段无洛突然冷冷地说道。
楚若雪很是不理解,毕竟是有办法救无洛的。她忙说到,“无洛……为什么呀?我可以求不凡的,他和严家有交情,他可以……”
“够了!”段无洛几乎是吼出声的,抬眼看着楚若雪,眼神有些凶得吓人,“我再说一次,我不用你救!也不需要你去求人!如果你真的关心我,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无洛!!不凡是我朋友,我相信就算不用求他,他也会帮我的!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难道有什么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楚若雪也激动了起来!眼眶也红了红,她不想段无洛有事,更不想他在这里受苦!
“有些事情我三两下跟你说不清楚,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要管!如果,你还听我的话,还相信我,”段无洛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小心葛不凡!”
“什么?为什么?!”楚若雪听得好糊涂。
段无洛也是好心急,就算告诉楚若雪一切,她一下子能接受?平白无故给她听个故事,她就能相信?怕是很难有说服力吧……他捉过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水汪汪的双眼,“若雪,小心他!一定要小心他!”
楚若雪仍然是稀里糊涂的,“我~~我不明白!他救过我,帮过我,他从来没有伤害我呀。无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话到嘴边却咔住了,段无洛想了想,还是别说的好,毕竟自己现在自身难保,保护不了若雪。若告诉她,她和葛不凡起了冲突,反而对她不利!
“无洛,你说话呀!”楚若雪有些着急起来。
段无洛慢慢松开了手,语气也软了下来,说,“你走吧。记住我的话。照顾好自己就好!”
楚若雪看着有些不对头,追问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呀?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走!走!马上走!”段无洛手指着门的方向。
“我不走!”楚若雪说得坚决,“就算要我走,我也要走得明白!为什么不让我救你?为什么叫我小心不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段无洛扶了扶额头,一把把楚若雪拉了起身,往门外推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抵住门不让她进来,嘶吼着,“你走!走!我不想看到你!可以了吧!”
楚若雪还是不肯死心,紧紧地抓着门的栏杆,“我不要!我不走!你不说清楚我不走!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走不走!”
段无洛被逼无奈,只能狠下心,打开门,用力推了一把楚若雪,把她推到在地,吼了一声,“滚!”
楚若雪狠狠地摔了一跤,手上蹭破了皮,冒着血珠。她委屈地哭了,眼泪吧啦吧啦往下掉。可她并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哭了,她只是心里有点难过……难过,为什么段无洛要这么凶她……
“若雪!”葛不凡听到里头大喊大叫的,便进来看看,岂料看到这一幕,他一边扶起楚若雪,一边怒瞪着段无洛!
“赶紧带上她,一起滚吧!”段无洛说得咬牙切齿的。
葛不凡不屑地冷哼一声,扶着楚若雪,半推着走了。
“不要!不要!无洛!无洛!无洛……呜~~无洛……”楚若雪忍不住回过头喊着他,她虽然不知道段无洛为什么要一反常态,这么对她,可是她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葛不凡带着楚若雪前脚刚走,狱卒后脚便拿着皮鞭冲进牢房,推了一把段无洛,“噼啪噼啪”清脆响,眼看着皮鞭一鞭一鞭落在了段无洛身上,白色的衣服瞬间染上一道道红色的印记……
段无洛咬着牙,忍得头上的青筋直爆出来。身上炙热的疼痛,没让他喊疼,反而让他笑出了声。
他是该打!他刚刚推了若雪,让她受伤了……曾经还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她,结果呢,自己却亲手伤害了她……哈哈哈哈哈哈!他,确实该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