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贝姨
面包车旅行者
图|老王、田帅、大水、屾师傅
载着心满意足的一群人,面包车行驶在猎猎风中,窗外似曾相识的场景飞速后退,提醒我们还在这个星球上。
2016年,我和两个朋友开着面包车(我给它取名“Santo Bravo”)从贵阳启程,一路穿越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格鲁吉亚、土耳其、保加利亚、塞尔维亚进入申根,最远抵达荷兰,之后一路南下到了罗马。
在这趟两万三千公里的旅行中,发生了太多只有公路电影里才会上演的桥段,而这段旅行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爱与和平的味道。
1
那天我们进入西北,面包车在错误的时间停靠到了错误的地点,于是一辆高速巡逻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们的后面。
两位交警开门下车,照章办事,我们一边配合,一边和交警同志絮絮叨叨地讲述了我们这次旅途的目的,眼看着两位同志越听越专注。几分钟的交流以后,交警同志把“200元记6分”改成了深刻的爱的教育,并和我们相约下一个停车区见,然后在那里合影留念。
然而我们在约定地点逗留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这两位交警同志,只得略带失望地继续前行。走出约莫六十公里后,我接到个电话,是其中一个交警打过来的,说,很抱歉,突然有任务,没能赶到合照地点。顿时我像是接收到一阵热流:“简直太暖了!我爱宁夏!”
2
出了宁夏,我们向喀什前进。面包车刚进喀什的那个夜晚,我们饥肠辘辘的一行人在深夜的喀什街头寻觅食物,走过人民广场,就被一阵悠扬的笛声勾住了。循着笛声望去,繁华霓虹的一个角落,一位老维吾尔族大叔独自蹲在栏杆旁静静地吹着他的笛子,和全中国通用的街道相比,那才是喀什的老样子。
我们上前,用互相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聊了很久,最后带着他回到我们住宿的地方休息。
在新疆的几天里,我们不断碰到很多可爱的人。想搭车但是在看到我们以后犹豫了的维吾尔族大叔、对我们的车特别感兴趣的两位摩托少年、一个孤独守着天山山脚停车区的哈萨克族大爷——他说车里太冷,邀我们进他的屋去睡,但因为器材不方便装卸,我们送了他一罐啤酒并谢过了他的好意。这个地方,尽管有密不透风的安检和巡逻,但在某些时刻某些人身上,你依然能找到质朴的一面。
3
面包车驶出祖国大地,我们很快来到了神奇的吉尔吉斯斯坦。这里有美丽的自然环境、善良的百姓,还有糟糕的公务员。面包车跨境时比想象的要顺利很多,暴雨也清洗了一下车身蒙着的灰尘和阴影。但是从康庄大道到陨石坑路段再到哈萨克斯坦拉力赛的转变实在让人非常吃不消,而且为了赶签证,我们清晨八时早起,夜里一时入眠,全天都在狂奔不已,陨石坑路简直是现代文明的绊脚石。
4
在我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以后,面包车真的从中国开到了欧洲,特别开心!进入俄罗斯的那一刻,车里前座后座竞相告知,鼓舞欢欣:“一群盲流!一帮混子!你们真是太能了!”
经历过最后一个俄罗斯警察,公路面包车终于驶入了大家日夜期盼的格鲁吉亚,我们遇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海关工作人员,原本一脸凶相,但得知我们是遥远中国来的客人,他变得格外友善:“你们在我们国家一切问题都没有,不用保险,不用过路费,只要不开车打电话,只要系上安全带,任何问题都没有!”
我们聊到到了格鲁吉亚一定要尝尝这里的红酒时,工作人员还特别提示道:“你一定会爱上的!但是别喝醉哟!”
格鲁吉亚除了北部山地壮丽旖旎的风光、彻夜摇摆的音乐区,还有海边无尽的奇遇。
这段奇遇来得毫无预兆。那天我们在海边的一个小屋旁借宿,第二天早上准备离开时被一个老爷子拦下。对这个老爷子我们都有印象,前一天晚上正是他自己用柴油发电机供电音响,凌晨两点开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派对!
老爷子说他叫詹姆斯,然后邀请我们在他的小屋前坐下喝咖啡,没人想到,这咖啡一喝就是三天!
初识老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为人和善的老叔,我们痛痛快快地一道聊天、喝酒、望天看海,直到深夜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人从车上揪下来,他质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老詹的屋子外面。一顿交流过后,我们才知道,老詹是当地黑帮里传说级、教父级的大人物!
老詹在海边除了这个小屋卖冷饮、租躺椅的生意外,还掌管着两三家餐馆,他让我们这群中国年轻人在他的小屋里随便睡,整整三天,他带了红酒、chacha(格鲁吉亚伏特加)、水、水果、食物和其他一些东西来待客,分文不取,于是我也带着哥儿几个帮老爷子干活儿来交换这些。
在最后一个共处的晚上,老詹带着我们几个去了一个十字架山。路上,他说,有的时候我们会讨厌钱,有的时候我们相处不需要太考虑钱,你的家庭、你的友情、你的爱情往往在你心里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他认为,他与我们几个年轻人相遇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他很感激,父亲与神告诉他应该热情地对待客人。离别时,我把钥匙环里家里的钥匙拆了下来,送给了老詹,我们泪光闪烁,相拥而别。面包车再次踏上征程。
5
沿着保加利亚东海岸一路往北,在被无尽的海洋纪念品店和高消费酒吧夜店包围的这里,我们拐进隐秘的海滩享受了一番大海的乐趣,之后一路坎坷地越过塞尔维亚,进入波兰。
在这里,我们邂逅了另一个了不起的老爷子莱克希。
老莱1988年就去过中国,当时在中国从北京坐火车南下,走访了苏州、上海和广州。他说,那个时候看到中国北方的保守与南方的国际化,这种差异十分有趣。作为第一拨儿到中国自由旅行的外国人,老莱说,当时走在大马路上的关注度、回头率让他过足了当明星的瘾。
在老莱的小屋周围我们看到了一辆废旧的小车。老莱说,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一辆车——一辆波兰MINI菲亚特。他1988年在北京、上海看到了同样的车,是出租车。和老嬉皮士一起荒废时光的几天甚是愉快,对于这段意外到来的友谊,我们都深感旅行就该如此,除了既定的路线,也要享受其中自由的部分,惊喜总是无处不在。但为了赶上Woodstock(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我们无法耽搁太久,与他依依惜别后,我们又开启了狂奔模式。是的,我们要去Woodstock,完成中国第一次Woodstock音乐节的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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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odstock音乐节最早只是几个波兰年轻人邀请朋友过来一起演出,没有报酬也没有好的场地设备,纯粹是朋友聚会,后来,慢慢地,他们开始请一些有名的乐队,但只有一个原则——一切都是免费的。
随着音乐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乐队和群众也都加入进来——可能在中国,人们会觉得这是只有年轻人才会享受的节日,但其实在这里,上至老人、下至小孩中间的白领和家庭主妇都会加入进来,音乐节也演变成了今天这种和友人的狂欢聚会、重逢故人、结识新伴的日子。
不分彼此地纵情和燥热,不管我在哪儿,如果有人问我“你觉得你去过的哪个音乐节最好”,我会坚定不移地说出“Woodstock”。不用去最好的了,我有的已经够多了。
7
载着心满意足的一群人,面包车行驶在猎猎风中,窗外似曾相识的场景飞速后退,提醒我们还在这个星球上。途径文化圣地柏林,又在捷克盘桓数日,最终在荷兰落脚。
这个夏天就要悄悄溜走了,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度过自己的夏天,而一辆满载黄金年代放浪形骸的人的面包车从四月份的尾巴出发,来到这里。嬉皮士死没死没人知道,Hip-hop死没死没人知道,摇滚死没死没人知道,Beat Generation(垮掉的一代)还存不存在也没人知道,但是有很多人知道现在有一个船长,驾驶一辆面包车,带着他性格不一、酷爱冒险的朋友正在师夷长技,乘风破浪。我们抵达了整个旅程的最西端,遥望北海,回想这一路,心潮澎湃。
作为一个一直在寻找生活主线的人,我高中毕业考过一门外语便在外求学,之后对长途旅行上瘾,到2015年建立了这个公路面包车团队,开始第一次九千公里的国内公路旅行。
我喜欢进入自然,我还记得几年前第二次欧洲搭车旅行时带了一本《在路上》,看到最精彩的部分是在乌干达的烈日午后,那时候觉得,像凯鲁亚克一样和挚友一起躺在燥热夏夜的车顶,汗流浃背,四周埋伏着各种昆虫等生物,融入自然也不是那么可怕,倒是享受生命。
于是之后外出,包括公路旅行,遇到类似的情况,我都归类于自然给予的礼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所有的朋友分享那些价值观正常的所谓“亚文化”,我想让每个疏于和亲人朋友沟通的人在看到我们做的旅行之后回归自然,静下心,坐下来好好面对面和身边人进行缺失已久的真正的沟通。
它会让你感知真正的平静和平和,就如同现在,我结束了这段漫长旅程,我出奇地平静,这不是第一段公路旅行,也不会是最后一段,面包车一年一年,会一直在路上,而我们也要感谢所有关注我们出行的朋友,我们的车载着的也有你们的梦想和情感,一道去这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