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已经回溯到未修行之前的萧远,应该沦为凡人,不该再具有他那一身浑厚修为才对。
但事实是,四圣逆转的只是方圆百里时空内的熵,且熵减必然消耗能量。
就算黑龙敞开自己的弦世界为这方时空提供逆熵所消耗的能量,依旧无法真正撼动萧远。
因为修行攀境,本身便是一场在熵增宇宙中作熵减的壮举!
吸纳宇宙能量,壮大己身,乃至于掌控道律,从而随心所欲掌控质能运转,皆是源源不断做熵减的过程!
所谓锁颜不老,长生不死,用熵定律诠释,其实便是维持自身体内熵的平衡。
而像萧远和四圣这般,已经称得上零态汪洋中至尊能者的人物,抛开神藏中已自成宇宙的弦衍世界和高维宇宙自由度、平行宇宙自由度不提,只论肉身强度,就不是这方小小时空的逆回所能撼动!
能从宇宙零态中夺取浩瀚能量,并锁在肉身之中丝毫不外泄的强者,又岂会对抗不了这方小小时空的逆回?
黑龙龙身即是9E3000宇宙,与其余三圣联手依旧被萧远压着打,萧远又何惧黑龙提供给这方时空的能量?
若不是萧远想要通过回溯过去,看看到底是谁指引四圣前来以身为鉴提醒自己,主动配合他们,只怕他们连萧远的一根头发丝都逆回不了!
按这方宇宙时间算,只修行了十年,可在时间近乎停滞的光流幻境中,早已孤独参悟了无尽岁月的萧远……
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出了他一直隐藏着的——浩瀚到令四位掌握了神玄伟力的至强能者,也只能绝望的恐怖修为!
这份修为境界,不止四圣发怵,就连萧远自己也懵了片刻!
原来我这么强了吗?
——真·我认真起来自己都怕!
——真·只有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多强,敌人才不可能知道我到底多强!
萧远一人包围四圣,尤有闲暇恍惚: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隐藏底牌的?那份想要隐藏底牌的初衷是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是刚刚进仙界,入光流幻境中,参破入微奥秘那时!
那时……应是自我评估已经可以硬刚核弹,心神激荡之际,十四年戾气得以第一次宣泄,想要抽身回人间,斩尽不平时!
我为什么要说十四年不说十八年呢?
想起来了!
四岁那年没钱交学费,被老爹用皮带抽着去上学,在教室门口犹自卑微不敢踏过门槛……
是从那一刻,知道自己已经懂事了的!
那时想的是,回到人间后就藏起一身锋芒扮猪,等那些作威作福的乐色们来欺压践踏自己,然后暴起化猛虎,杀尽所有该杀之人!
应该是这样!不过十年,我却快记不起那时戾气滔天,像得了红眼病似的疯狗模样了。
可我终究放过了他们……
哪怕阿芸受尽苦楚,我依然咬牙收起屠刀。
我竟然变成了我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虚伪圣人!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讨人厌的善良模样?
是因为……愿意用我那颗价值三分钱的月牙糖,换我一生命运改变的师父?
还是因为……阿芸那封被泪水打湿却依旧饱含善意的绝笔信?
又或是因为……我那穷困潦倒,被所有人当傻子忽悠,却依旧坚守了半生正直不阿的……父亲?
原来你们一直在用行动、坚守乃至性命告诉我,这人间值得被宽容。
你们都想让我温柔待这人间……
我本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我怕你们失望!
那便都放下吧,过往不纠,做个好人。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呢!在这场逆回是时光里?
等等……
我为什么不再受鬼灵前辈的六情干扰了?甚至还想去安抚、拥抱这些除了欢喜以外的所有悲戾哀苦情绪,像母亲拥抱轻抚处于惊吓噩梦中的孩子?
我已经圣母到雌性激素爆表了吗?
这种想要安抚世间所有悲哀的冲动,为什么这么强烈!压不住了喂!
萧远越是想要压制这股冲动,便越觉得烦躁!
不行!忍不住了!
萧远缓缓伸手,试探着……虚虚抚向身边那无形无质,却真真实实纠缠郁结的悲哀。
那些恍惚间仍在灼伤神魂,来自鬼灵状中无尽亡魂的鬼哭戾笑悲嘲,忽然安静下来!像饿哭了的婴儿含住了他熟悉的奶瓶嘴。
负面情绪所化的真灵攻击,原本攻击萧远真灵似大潮拍岸,此时却蓦然偃旗息鼓,朝萧虚悬在空中的手臂簇拥而来,轻柔拱着掌心手背,俱得解脱!
萧远只是虚虚伸手,便真的化掉了所有来自鬼灵的真灵攻击!
身陷逆回时光,仍旧通过时间长河和萧远酣战的四圣,齐齐愣在当场!
鬼灵看着萧远那只安抚六情真灵的手,便觉得这只手像抚在自己头顶,把自己当屁娃揉脑袋一样……
鬼灵神色怪异,呆若木鸡,喃喃自语:
“我的一生修行,就这样轻易被破了?憋屈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还隐隐有些享受,甚至想拿头去蹭蹭他的掌心!”
虚空之花片片旋开,花心处隐约露出一道背生八羽,身长九尺的人形虚影,正是虚空大帝,只听他绝望感叹道:
“无尽岁月里,不是没见过能战胜七情真灵的存在,但皆是能硬抗的心若磐石之辈,似这般亲妈哄娃一样容易的,还是第一次,真是活见久!这小子逆天如斯,不但一身修为浑厚似宇宙意志的亲兄弟,灵命悟性还似青命之灵的男闺蜜,这还怎么打!”
鬼灵被虚空帝这一声叹惊醒,不可置信地摇晃头颅,甩掉那种想要蹭蹭的荒诞想法,后怕感才似大潮袭来,让他有冷汗津津之感,却无冷汗可流!
黑龙和掌控逆熵箭的极宇大帝,却只是神色复杂看着萧远,像被后浪拍溃的前浪。
这小子……
这般天赋……
羡慕!想拥有!
不止四圣惊讶,萧远也愣在当场:
我就是试探着伸手入溪,本只想试试有没有憨鱼来蹭,却不料握住了整片海洋!
我什么时候……在青命境中行这么远了?
难道……是方才那番胡思乱想的感触?
这也算悟道?
萧远回想刚刚的思维发散,细细咀嚼:
我虽然放过了那一亿罪人,但始终无法让自己彻底放下杀心,仍心余魔障,觉得放过他们违背了顺心意心境!
十亿接管庆国,想要带他们远赴星空,我魔障再起,认为这是杀他们的最后机会……
于是这半月来,始终耿耿于怀,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心境不宁,潜意识便选择无所事事晃悠,迟迟不愿开启星空通道,怕放过了他们,以后后悔!
方才想通了,决定继承父亲、师父和阿芸的理念,选择做一个这人间已经沦为贬义词的正人好人,心境升华,青命境界便自动攀升……
“哎!”
萧远一声漫叹,也不知是欢喜是惆怅,仰头望向天空,幽幽道:
“所以你一直都在关注我!
所以我在仙界时,因为死守着戾气不散,便始终无法接触青命境。
回到人间,改天换地、造福同胞、思阿芸至白头,你觉得我戾气虽不愿散,但变不成坏人,便赐我白发见青命!
后来种种作为,虽旨在回馈人间,但世家千万人因我覆灭,卖假货的三亿人因我失业,海外七亿人被我一言处死,你认为我杀戮太重,功过参半相抵,我便无法在青命境中前进哪怕半步!
所以方才放下恨戾,选择好好做个好人,你便让我触摸青灵真谛,看到了隔着面纱的你?
是这样吗?青命之灵!”
“并不是!”
太衡上空,忽然泛起盖世青雾。
浓郁青灵无视虚空大帝隔绝两座乾坤的虚空之花,渗入那片逆回时空。无视逆回的时间流逝,来到萧远头顶。
灵韵微荡,化作灵语直接与萧远真灵共鸣交流:
“我是【只许良善见青命】不假,但良善生灵想见我,尤需要自己寻路来。”
“你不过是已窥破青雾,见得九仞,放不下,不愿行。如今放下,便行了。”
萧远若有所思,渐渐释怀:“也对,若青命伟力无需修行,全由你来馈赠,我岳父,我爹,我师父他们,早就是青命大能了!”
“不必妄自菲薄。也无需自我猜疑。”
灵韵再漾,声音落在萧远真灵之中,清清透透,雌雄莫辨:
“于我等而言……
没有功过之论。
参半相抵这种算题,更无从谈起。
善恶判别不是靠人头站队,而是自身灵与道的角逐。道凌驾灵,便是恶。灵驾驭道,便是善。
如外面文斗血圣,心中有灵,杀尽一界救他自己,我不但无法抹除他,还得护着他,提防宇宙意志抹除他。
可那文斗血魔,有宇宙意志撑腰,冒我之名行逆名之事,虽万般恶事做尽,但带领文斗界行到能与你们口中诸神抗衡的神巅文明,若单纯论功过,又该如何论?我趁宇宙意志打盹,还不是抹了他,半点反噬都不会加诸我身!
而宇宙意志,则正好和我反过来!
我与他,在你看来,又是谁善谁恶?
我这番解释,你应该能想明白了吧?”
“明白了!”
萧远听完便明白了:“你和宇宙意志,就是阴阳生克的一体两面。那……你们若相合,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超越零态的零?”
青雾幽幽散去,只余袅袅清音落在萧远真灵中:
“还可以是……你们。”
萧远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少顷,他感觉有双眼在身后望着自己,才转醒回头,却发现那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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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无法描述为某方时空某个宇宙,也不知是在零态还是在虚无的青空里,忽然响起一句轻声道歉之语:
“老师,对不起,我关切心乱,说漏嘴了。若老师受罚,全由弟子担下。”
另一道声音响起,笑骂道:“我看你是故意的!”
接着又道:“没事,你虽是我弟子,但终究与我不同,不用守我该守的规矩,且你说的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并非我告诉你的,为师不会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