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不想来的,只是那颗脆弱的心始终在摇摆不定,开始情不自禁地担心他,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当她的感性与理性同时在进行拔河比赛时,苏雨眠已经站在辉腾公司的门口了。
接待她的依旧是上次那位身材纤细,精明干练的琳达。“苏小姐?Ann总刚离开不久,您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帮您转达。”去年采访过周锦时后,大家都对这位能让周总破例的小记者充满了好奇。琳达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地就记住了她。
雨眠把一袋子药转交给琳达,“这是周总上次住院落下的药,还要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谢谢。”
琳达接过袋子,望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Ann总向来记性很好,很少落东西的。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一品居位于五原街的街角,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声名早已如雷贯耳,每天都有许多食客慕名而来,甚至不惜从大老远赶来排长龙大队也要一饱口福。老默跟这家店的老板关系很熟,因为他是这家店的第一个客人。
门前高悬的纸灯笼,题满了洋洋洒洒的毛笔字,精致的檀木小窗,四壁还刻满了心经,古朴典雅。还未开吃,就已饱览眼福。光是置身其中,烦恼也会消半吧?或许在所有可欲不可求的愿景里,唯有食欲才是最容易让人满足的。这不是就是人间的烟火味吗?
席间,老默和刘宇睿时不时地给一言不发的周锦时夹菜。
“油焖菱白是上海的特色菜,脆而不腻,你尝尝。”老默得意地介绍道。
“还有这道蟹黄豆腐,是这家的招牌菜。蟹粉里面混合了姜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豆腐细嫩爽滑,就着饭来吃,简直是妙不可言。”刘宇睿紧接着老默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有酒吗?叫瓶酒来,我们喝几杯。”两人默契十足地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瞅着面前这个陷入魔怔的周锦时,就像看见真正的外星人一样,亿万分惊愕。
“不能喝酒。”俩人再一次地不谋而合。
刘宇睿冷哼了一声,“你忘了上次胃病犯了,晕倒在公司的事了。如今大病仍未痊愈,还敢喝酒?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老默不愧是老大,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总能发挥自己的劝架优势,“今天,我是东道主。你们都别吵,好好吃饭。”
刘宇睿好像没有把老默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顿了五秒,又开始大胆的发问,“是不是跟她有关?”
周锦时握着杯子正要喝水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怅然若失,“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不重要了?”锦时的话激发了老默内心潜藏已久的兴趣。
“你们放心,从今晚开始,我都不再自取其辱了。”他放下水杯,都没有看见老默的茫然和刘宇睿的无奈。
第二天上班,锦时停好车进入电梯时,还在想着今天的工作安排。这段时间,他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人忙碌的时候,是无暇去想念和伤感的,自然也体会不到孤独了。他太需要忙碌,尤其是那种分身乏术的忙碌。
刚坐在办公室里的他,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大袋药。回头问了琳达才知道,原来她昨天下午来过。他头也不抬,只是冷漠地看了看那个装药的袋子,对着琳达说,“拿去扔了。我不想再看见它。”
“Ann总,可是……”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他的话向来是不容置喙的,收到命令的她,只能照做。刨根问底只会让她陷入“世界末日”的恐慌中。不然下一秒天知道此刻暴跳如雷的他会不会把公司夷为平地。
“锦时,早!这是我给你带的三明治。你早上肯定没吃早饭吧?”刘宇睿一早来公司,就直接去了周锦时的办公室。
走到他的办公桌前,“请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看到琳达脸色不太好,听说你把药扔了?”
锦时合上笔记本电脑,抬头望着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直到看见他手里的袋子,才明白原来是为这事。
他只是轻然一句,“我已经好了。”
“什么叫已经好了?”刘宇睿愤慨的语气里有些激昂,有些质疑,有些无奈,“不就是女人吗?天涯何处无芳草,至于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吗?”至于,有些人,一眼便是万年。
刘宇睿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真实的话,“锦时,你变了,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也许吧!爱和时间一样,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每一个人。可惜的是,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被改造成什么样子,只能被动地接受一个全新的自我。
“老同学,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我这里?”
“好久不见,想过来看看你。怎么,你有意见?”景江律师事务所里,锦时和一位叫严华的男子正聊的酣畅。
“有意见。”律师就是律师,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让人捕捉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意见驳回。”
“你周大才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
“说吧,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对方坦白豪爽的性格依旧不减当年。
坐在锦时对面的严华,是他高中三年的“死党”兼好友。高中三年,一直视锦时为学习上的竞争对手。只是他从来都不屑与人竞争。对他而言,人最大的竞争只有自己而已。那是在遇到苏雨眠以前。那时候,学校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第一周锦时,第二定严华。
因为严华的执著,所以他们就成了学霸CP,既相互帮助,又彼此竞争。后来,因为大学选专业的缘故,锦时去了S大,而严华则去了另一所以法律专业为特色的法学院。毕业后,锦时再见他时,他已经一跃成了业界闻名遐迩的大律师了,专门帮人打离婚官司。业界近年来有一个传闻:打官司找严华,阎王见了都害怕。
“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严华拿起手中的资料,翻来一看,嘴角有一丝浅笑,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我们堂堂周大才子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传闻你不近女色,看来也没那么正派。”
“严大律师是要改行当记者吗?我倒是有认识的人脉可以介绍给你。”锦时正面反诘。
严华说不过锦时,便摇摇头矢口否认,“我从来不八卦,只是你周大才子声名在外,让我们这群人想不关心都难呐。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查案吧。”
锦时临走前,拍了拍严华的肩膀,“事后请你吃饭。”
程斐今年依旧在母亲的强威下进行着相亲活动。不过,今年她有了稳定的相亲对象。程氏夫妇第一眼就认定的准女婿——秦嘉远。
她和秦嘉远约在正南街角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出门前,程妈妈把上课教学生的劲头都使了出来。三令五申地要求女儿要好好表现。还勒令她,如果相亲再不成功,就不准回家。
不准回家?偶尔不着家她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想到自己老妈的高超厨艺,她就心痒痒。
半个小时后,她坐上计程车直奔正南街。
他正襟危坐在临窗一角。窗外阳光灿烂,落叶成阵,飘落的是她的心。程斐脑中有一刻的电闪雷鸣,下一刻神情恢复,漫不经心地走过去。
“程小姐,今天约我来有什么事吗?”他抬起头,温和的语气彰显着他不凡的绅士风度。
她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请求,“你能假扮我的男朋友吗?”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秦嘉远诧异不已这样的话居然会从她口里说出。
“没有,既然大家都认识,做个朋友有何不可?”
“朋友是可以,但是,男,朋,友,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他话语里特意强调男朋友。
这句话让程斐有些生气,“要不是为了躲避老妈的追捕,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他诘问的语气里有些不解,“像程小姐这样优秀的人,身边不乏有优质的追求者吧?”
她实在是受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磨磨唧唧。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拉倒。咆哮的高音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率也是高达100%。
“你是他们看上的准女婿。”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帮你追眠眠。”
“程小姐挺擅长心理学。人心猜得很透呀。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要是不答应的话,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抬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眼睛大而亮,清澈的眼神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是他曾未从其他女人那里见到的率真和自信。
“好,我答应。”干脆有力的回答远远超乎了程斐的意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时候,缘份这种东西就恰如插柳。他们的缘份从此开始。
刚送别秦嘉远,准备离开的程斐瞥见角落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摘掉墨镜的刹那,她终于确认了。
“爸,妈,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讶异语气里有些嗔怪和无奈。
程爸程妈冲着她挥挥手,“嗨,好巧呀!我们听说这家店的咖啡不错,我和你妈特意来尝尝。”程爸一边解释,一边给程妈递眼色。
“是吗?怎么会这么巧呢?”她加重的语气明显不相信二老的话。
他们经常夫唱妇随,她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程斐也没再追问什么了。
“我要准备回家了。这位美丽的程太太和帅气的程先生,介意顺便载我一程吗?”
路上,程妈提议让秦嘉远明天来家里吃饭。程斐显然是反对的,借口嘉远工作繁忙。谈判的最终结果是下个月的礼拜天必须要带他来家里坐坐。
雨眠刚刚下班,就接到了程斐的夺命连环call。她很识趣地先用手捂紧了出声筒,再调小音量。尽管如此,那高亢嘹亮的铃声依旧让她成为了整个公交车上的焦点。
她果断地接起了电话,“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电话这头一阵沉默过后,“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我妈又逼我去相亲了。好消息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就和我漫长的相亲生涯彻底地说byebye了。”
程斐的相亲活动触动了她心底里那根柔软的弦。
身为小学教师的母亲,能为她做的,就是每天三顿热气腾腾美味可口的佳肴;任劳任怨地洗好她每周的脏衣服;没收掉她认为会影响学习的随身听;每年耳提面命的告诫,禁止早恋。如果看到她和男生走在一起,回家起码要被盘问2个小时,直到问出结果。就差在她女儿的脑门上刻“男士止步”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365天里至少要听她讲1095遍。
她知道妈妈很爱她,可是总感觉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心门,无法逾越。如果她还在,该有多好!会不会也安排她去相亲呢?
后来,她在大学里谈了一场恋爱,还带回家里。奇怪的是,母亲没有反对,反倒还对她的这位男友充满了好奇,时不时地向她打听有关他的事。
就在她天真地以为幸福就要来临时,命运就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门外,随时准备给她当头一棒。
刚刚到站,就收到了程斐所在美容院的地址。这个疯狂的丫头!
雨眠嬉皮笑脸地问:“对方肯定是个大帅哥,让我们的大明星春心萌动了吧?”
“的确是个帅哥。要不是为了摆平我老妈,我才不想提早结束对自由的向往呢!”她没心没肺地笑着。
她和程斐拼杀了大半条街后,去吃了火锅,喝了点果酒。酒足饭饱后,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
次日下午六点,坐在公车上的她,一边散漫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耳机里播放着悦耳的音乐。
手机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伤城》。上海,这座美丽而又多情的城市,好像贯穿了她喜怒哀乐的一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在慌乱中拔掉耳机。
“眠眠,晚上有空吗?”电话那头的李佳难掩内心的激动。
她迟疑了三秒钟,才开口,“怎么,有事?”
“我本来约了陈铭一起看电影。可他朋友今天生病住院了。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电影呀?”
“八点半,蓝海影院二楼,你快点过来哦。”
李佳不由分说,快速挂断电话,已经由不得她拒绝了。那一刹那,她忽然有一种女人天生的直觉,难道李佳在追陈铭?算了,子虚乌有的事还是不要轻易盖棺定论了。
匆匆忙忙赶到影院。刚出电梯,就折返回洗手间。她洗了把脸,擦了擦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披肩的长发有些凌乱。不禁喃喃自语起来,“苏雨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凄惨绝美的笑容在她转身的刹那渐渐消退。
刚走出洗手间,李佳的电话又再次打来。
“眠眠,你怎么才来呀?”
“路上有点堵。”
电影的大屏幕里,弗朗西斯卡和摄影师罗伯特深情对视的画面把她带回了那段美好的过去。
“锦时,你能不能骑慢一点?我害怕。”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她有些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
“不能。再慢就赶不上电影开场了。再说了,这是部恐怖片,你得先让血液沸腾起来,到时候才不会害怕。”听到他的拒绝后,她不仅害怕,还有些生气。以前某人还谆谆教诲生命大于一切呢!保持缄默的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成功抵达电影院。
进了候影厅,锦时说,“乖乖在这里坐着,我去取票,顺便买些可乐和鸡翅。”
环顾四周,候影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她只好站在石英柱旁,等他取完了票,买好了吃的,然后挽着他的胳膊,走进放映厅。
他们本来是坐在第三排的。雨眠和别人换了最后一排的位子。
电影才刚开始,她就来吃了。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喝着可乐。此刻的她只想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其实,之所以坐在最后一排,就是想在吃东西的时候可以尽量不影响到别人。
他回头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匪夷所思,“你不会没吃晚饭吧?”
“还没呢。这几天落下的作业有点多,补了半天的作业,又赶来看电影。就……忘了。”那副嬉皮笑脸地的表情让某人看了想揍她。
他摇了摇头,“慢点吃,别噎着,都是你的。”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吃东西,完全忽视了电影。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她悠哉游哉地喝着可乐时,一个诡谲凄惨,让人汗毛直竖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膜,经久不息。在场的人无不心生恐惧。喝着可乐的她顿时被呛到泪眼模糊。不是因为喝的太极,而是她真的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