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城内的某一处阁楼内,一面色阴沉的男子正坐在一方桌案前,听着下首跪着的人向他汇报情况。
底下的人把头垂得极低,声音也听得出一丝小心翼翼,他道:“誉王爷,梁黄拿到了狼军号令符之后,给了许应堂。”
上头被称作誉王爷的人神色一凛,他看着面前油灯上轻轻晃了晃的火苗,缓缓开口道:“看来梁黄也是复盟的人了,若是如此,复盟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了。”
前朝被推翻后,前朝余孽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名叫“复盟”,这些年来一直蛰伏不动,只等着某一天推翻如今的谷梁一族,重新建立白氏皇朝。
而誉王爷也就是谷梁誉查到,复盟的一个主要基地就在顷河寨,于是这些年,他安排了不少人潜伏在顷河寨,一是看有没有机会能同复盟达成合作,一是顷河寨那座山本来就是交通要道,占领那里对他的谋反大业也有很大的作用。
谷梁誉的神色愈加阴沉,说道:“看来顷河寨那一帮人是真的不识好歹了,既然他们不肯为我所用,那我也就没必要留他们了。”
底下的人问道:“誉王爷的意思是?”
谷梁誉将一个空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冷冷笑道:“复盟有了狼军号令符,又不肯与我们合作,再拖下去就是个大麻烦了。康南王的军队已经悄悄集结在津门道口,拔除了顷河寨这一波复盟的势力,全由我们的人驻守,那山地势险峻,机关重重,易守难攻,边外的军队很难进来,那这长京,就再也没人拦得住我们了。”
底下的人又问道:“那我去通知方大人,就在这几天就动手?”
谷梁誉点了点头,底下的人行了一礼之后便就退下了。
顷河寨内,终于从混沌状态醒过来的梁黄从床上坐了起来,冷而白的日光从窗棂间漏进来,梁黄怔愣了片刻,似是在沉思什么。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梁黄望过去,只见方慎修正从外边进来。
方慎修看着梁黄,仍旧是挂着与平日里丝毫不变的笑容,他问道:“醒了?”
梁黄点点头,看着他,问道:“二当家怎么来了?”
梁黄走到他跟前,在一旁坐下,笑道:“我来看看三弟,顺便与三弟说说话。”
梁黄笑了笑,道:“二当家想说什么便说吧。”
方慎修仍旧是笑,他道:“三弟知道金玉去哪儿了吗?”
梁黄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却恢复正常,他看着方慎修,显出不甚在意的样子,道:“不过是一个小啰啰而已,他去哪儿我何必费神操心?”
方慎修却露出了然的神色,他盯着梁黄,不想错过分毫他无意流露出的微妙的情绪,只道:“他跟许莲堂一起去了藏龙潭为你取解药,敢去藏龙潭底,我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太勇敢,还是三弟太过于有魅力,总有男人愿意为你不顾性命。”他朝着梁黄凑近了些,接着道,“三弟与这金玉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还是这金玉对三弟真是忠心?”
梁黄垂下眼睑,轻轻笑了笑,他抬起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与无谓,他看着方慎修,道:“去了就去了吧,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替我送命又如何?”
方慎修便道:“如此,我也不担心了,我还以为三弟听到金玉去了藏龙潭,会担心呢。”
梁黄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多谢二当家关怀了,不过这种小事,二当家未免太当回事了。我与他们,可不能像二当家待初月那样好,或许初月在二当家心里有不一样的地位,但是我的手下,可没这种待遇。”
方慎修神色如常,他眯了眯眼,觑着梁黄,道:“既然如此,那么想必金玉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三弟根本不会担心。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毕竟三弟身上的毒不能有太大的感情起伏。是吧,三弟?”
梁黄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是二当家多虑了。”
方慎修没再接茬,只摆了摆手,道:“那二弟就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二弟了。”
梁黄没说话,他看着方慎修离去的背影,那双狭长的眼睛里迸发出危险的光。
而阮矜玉这边,在从悬崖之上晕过去之后,慕清河他们带着她与许莲堂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医馆之后,就急忙对他们进行了救治。
而后因为他们身体实在虚弱,还处在昏迷之中,便让他们在这家医馆歇下,待到第二日再走。
而慕清河则带着冰寄草,先行回顷河寨去。
翌日,阮矜玉放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动了动,四肢百骸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轻轻“嘶”了一声,艰难地坐起来,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子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下床去,想穿上外衣,却发现被白布包着的左手根本使不上力来,连衣衫都拿不起来。
阮矜玉神色黯然,她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应该是差不多废了。
她叹了一口气,勉强用一只手穿好了衣服,而后推开门出去。
她四周看了看,听到身旁的一间屋子里传来许莲堂的声音:“是小玉醒了吗?”
阮矜玉轻轻应了一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许莲堂坐在窗边,戴着斗笠,静静地一动不动。
“莲莲?”阮矜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了一声,“你怎么戴着斗笠?”
许莲堂轻轻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怕吓着你。”
阮矜玉一愣,她快步走上前去,声音焦急万分:“莲莲你怎么了?”
许莲堂摆了摆手,阮矜玉却执拗地掀起了他斗笠的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肉绽开,诡异的纹路交错的脸,阮矜玉呼吸一滞,许莲堂却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摸了半天才找到桌子上的包袱,对阮矜玉道:“走吧,你还回顷河寨吗?”
阮矜玉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却努力抑制住哭腔,她扶住许莲堂,问道:“莲莲…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许莲堂却笑了,道:“没事,刚好我现在变得这么丑,我自己还好看不到了,也不至于照镜子的时候吓到自己。”
阮矜玉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抱住许莲堂,她真的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