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雪握紧了手，一点都感觉不到手指在发出抗议。
自己的所谓复仇，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吗？
叶鑫成没有发现她心中激烈的起伏，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你该吃早饭了，别在这里陪我看这些。”
说着，他将那些所有的旧瓶子里的药都丢到了一边，重新开了一盒新药。
叶千雪看着那些药丸，问：“这个里面是什么？”
“维生素，”叶鑫成回答，“没什么害处，就是不起作用而已。好了，去吃饭吧。今天有皮蛋瘦肉粥，做得很好，你可以多喝两碗。”
叶千雪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昨天回来之后，叶千雪并没有和其他人联系，所以今天吃完早饭，她第一时间给所有人报了个信。又是一阵忙乱之后，她将没有电的手机丢到了一边，看了看窗外阳光下美丽的花园，坐下来开始静心准备学习。
就算没有了柳菲菲，她也是准备提前一年考上大学的。
她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时间，只好比其他人早一步。
下午的时候，魏宇打了电话过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约她出去吃饭：“小雪我发现了超好吃的路边摊，要不要来尝一尝？”
叶千雪正锻炼完回来，饥肠辘辘，闻言也有几分心动，答应之后匆匆洗了个澡换了件裙子就出去了。
魏宇说的路边摊是一个烤肉丸子的。剁成肉泥的精肉和蔬菜捏成的肉丸烤过了之后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果真是唇齿留香。
叶千雪一边吃一边对着魏宇称赞好吃。魏宇顿时满脸得意之色：“好吃吧。”
他笑着说：“我就这点爱好了。小雪别吃太多，这个只能当零食不能做正餐的。”说着他对她勾一勾手指，“走我带你去吃正餐。”
叶千雪看着他和平常毫无二致的脸，心中的最后那一点犹豫也被埋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就算……也无所谓了。
两个人一顿饭吃到了晚上九点，叶千雪却吃得分外满足。坐在车里回去的时候也觉得很是兴奋，“好久没有这么好享受过了。”
魏宇坐在她边上，闻言笑着说：“小雪姐这话说的。以后我带你出来玩，保证让你玩得开开心心的。”
叶千雪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也就笑一笑，说一声好。
送她到了门口，魏宇就不再上前了，站在那里对她摆摆手，目送她离开。
叶千雪一直到身后的门关上，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燃烧起来。
她觉得很不习惯。
魏宇等到门关上之后，脸上的笑脸才渐渐消失，随后换上一副不同于方才那种天然的笑容来。
“要是她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说会怎么想？”一个声音在边上说。
魏宇看都不看那个方向，“不管她是什么想法，都和你没关系。赵凛，我真奇怪怎么到哪里都有你，就像幽灵一样。”
赵凛从黑暗中转出来，笑嘻嘻的，“不，我只是偶尔想到这里，过来看一看，结果还没站上两分钟，就看到你送她过来，然后就看到了你的变脸。我的运气还真不错，不是吗？”
他上下打量着魏宇，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发现，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比我想得，更有威胁一些。”
魏宇看过去，目光沉静如水：“你想干什么？”
赵凛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想干什么。”他的表情有一丝的扭曲，“已经有人警告过我了，我可不想撞上去触霉头。只是，我觉得，看看戏也是不错的选择，你说是不是？”
魏宇盯着他，赵凛笑嘻嘻地看回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赵凛先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真的只是看戏的。”
“叶千雪已经说过她不会再信我，我也觉得，最近她似乎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我有吸引力了，所以……”赵凛顿了一顿，笑微微地说，“我真的只是看戏。”
“如果是这样，”魏宇回答，“那你就乖乖看戏，别想再上台了。”
赵凛回答得非常快：“那是自然。”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阵，魏宇才转身离开，赵凛在黑暗中站了一阵，抬头看向花园那头那座大宅，脸上渐渐没了笑脸。
“果然，……已经不是那么好玩了。”他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转身将自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一整个暑假，叶千雪的日子都过得波澜不惊。
在开学前，漫长的程序终于走完之后，柳菲菲终于被平安无事地送进了监狱。
针对柳丹雯的案件也终于要开庭了。
叶千雪曾经对付怀铭抱怨这个过程的漫长，付怀铭敲敲她的头说这样已经算快：“你大概没见过证据确凿却走程序还要走上一年半载的案子。”
叶千雪吐了吐舌头，对这个猜测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开学了之后就要开始准备高考了，”顾长卿在开学前过来问她，“有没有想好以后干什么？”
叶千雪在一刹那之间有一丝茫然，但是很快就坚定了下来：“我不准备学经济。”
“哦？”
“家里的事业……”叶千雪抿了抿嘴，“以后，我不准备要了。我自己不愁吃穿就行。”
顾长卿对叶千雪的这一想法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就算不想做执行官，去做一个股东也不好吗？”
叶千雪含笑摇一摇头：“没关系，我想，在小姨你们老去之前，我总会有自己的事业了。你们是我的退路，但是，我不想让你们成为我的全部。”
顾长卿了然，摸了摸她的头：“你倒是有志气，不过，你爸他知道吗？”
叶千雪吐吐舌头：“我还没跟他说。”
“去和他说一声吧。”顾长卿的表情有一丝怅然，“他还是关心你的，只是有时候……”
她没有说完，但是双方都清楚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叶鑫成对叶千雪的这个想法倒是很支持，只是不同意她彻底放弃。
“顾家的那一部分，你还回去我没有意见，但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东西，还是要交给你的。”他说得很平静，“你是我的女儿，难道将来不给你继承，我捐出去？”
叶千雪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还有柳菲菲。”
叶鑫成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这么认为。”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她从牢里还有出来的那天，我留给她一点让她不愁吃穿就是了。不过，大概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吧。”
叶千雪也不惊讶，只是垂下了头，目光晦暗。
叶鑫成微笑：“小雪，你说得对，在我离开之前，我就是你的退路。所以，你可以尽管去放心打拼。”
双方都回避了那个一旦叶鑫成离开的问题，叶千雪没什么兴奋之意地答应了下来。
离开叶鑫成的书房，叶千雪觉得身心都有些疲惫。
和叶鑫成的谈话并不那么轻松。经历了柳丹雯的这些事之后，那个因为人到中年而渐渐开始松弛宽厚下来的男人重新拥有了年轻时才有的锋芒和行动力，这让不曾经历过这些的叶千雪觉得很不适应。
这个时侯，她才觉得，当年自己的母亲选择叶鑫成，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因为如此，她分外不理解，当年的柳丹雯，是怎么觉得，叶鑫成是个容易拿捏的对象的。
开学之前，叶千雪去看过一次柳菲菲。
她在铁栏杆的对面抬起头来，短发的模样让叶千雪觉得有些陌生。她的眉宇之间没有了那股让人觉得不快的媚意，反而散发出一种坚毅的风度来。
这是那次法庭相见之后，叶千雪第一次见到柳菲菲。
柳菲菲对她的到访倒是不意外，很是平静淡然：“怎么，准备过来嘲笑我吗？”
“不，”叶千雪想了一会儿，回答，“只是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些东西。”她说，“已经拿过去让人检查了。”
柳菲菲微微一笑：“你倒是有心。柳丹雯怎么样了？”
“大概，过不了多久，也要和你一样进来了。”叶千雪回答得很是冷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判死刑。毕竟是谋杀案。”
柳菲菲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的。进来了也好，要是能和我在一个地方就更好了。”
叶千雪看着她陡然间散发出来的暴戾，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柳菲菲内心激动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叶千雪：“是不是很吃惊？”
叶千雪定定地看她，摇摇头：“如果你你知道了。”
“哦，这么说你也知道了。”柳菲菲这个时侯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是姐妹，但是我们两个的命运，还真是……你从小就是大小姐，父母双亲千依万顺地娇宠着长大，什么东西都别碰到你面前只等挑选。而我呢……被人骂野种，被那个女人打骂利用，甚至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我以前一点都不信命的，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她唇角的笑带着无尽的讥讽。
叶千雪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难道要告诉她，上辈子你和我几乎完全反过来吗？
不，她不准备说。
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去了，相信的人有几个呢。
柳菲菲看着她的表情，也猜到她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最后没有说。柳菲菲也不在意，看着她叹息：“以后不要再过来了。看到你，我就觉得不甘，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叶千雪站起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好，我以后就不过来了。事实上，我也不想看到你。”
“我过来，只是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叶千雪说，“看到你不好，我就安心了。”
柳菲菲微笑，“彼此彼此，要是哪天能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太高兴了。”
血缘上的姐妹两人彼此转过脸去，眼角眉梢的那一丝冷漠，在这一刹那竟然是一模一样。
开学之后叶千雪发现自己和魏宇分到了同桌，魏宇对此倒是很平静：“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常来，两个一起逃课的人同桌也挺好的。”
老师对他们两个开学第一天就过来请一个学期的假这种行为表达了分外的不满，只是这样的学生这个学校里面并不少见。老师本身也知道他们不靠着这点学习成绩日后混日子，所以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批假了。
等到假条拿到手，叶千雪就问了老师提前参加高考的事，老师有些诧异：“叶千雪同学的成绩虽然进步很迅速，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也很好，但是高考是考三年的知识，你……”
叶千雪笑微微地回答：“我已经学完了，算起来，也是一整年的复习时间，老师放心吧。”
听她这样说，老师反而越发不放心起来，问了又问。
魏宇在边上笑嘻嘻地插过来：“老师，其实，我也想提前参加高考来着。”
老师一愣，随后一脸苦笑：“我说，两位同学，你们不是来闹着玩的？快别浪费老师的时间了，我忙得很。”
叶千雪也不生气，直接地说：“老师不如拿上半年高三的模拟试题来考一考我？”魏宇也在边上附和不止。
见两个人一副笃定模样，老师也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摆了摆手：“也不用考了，既然你想，那我到时候帮你报上名就是了。不过，这中间的难度，你自己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两个人齐声谢过老师，又问了一些事才离开。
叶千雪对魏宇也说要提前考试的行为有些惊讶，问了一句。
这个暑假两个人隔三岔五地一起出去玩一趟，倒是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尴尬，行动之间颇有些温情脉脉起来。
魏宇听她问，也不说原因，只是说自己想这么做。叶千雪原本就只是随口一问，他不答，她也不逼。
因为开学第一天没有什么大事，所以叶千雪去约王琦玉一起出去吃饭，结果对方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拖油瓶苏羽。
见到叶千雪，苏羽笑着打招呼，另一只手还搁在王琦玉的肩膀上。
“你们……”
王琦玉似笑非笑瞟一眼苏羽，等他把手拿下去之后才说：“前两天升任我的正式男友。试用期过了。”
苏羽一脸兴奋地对着魏宇和叶千雪两人摆手，结果被两个人脸上的平静之色完全彻底地打败了。
四个人坐下来点完餐，叶千雪端着橙汁喝了一口，说：“我今天去和老师说了，我要提前参加考试。”
王琦玉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加油。”
“你呢？”
“这种悠闲的日子，我还准备多混两年。”王琦玉往椅子上一靠，说，“等上了大学，就没那么自由了。”
说完，她瞟一眼边上的苏羽，“而且，等上了大学，爸妈就要开始考虑我的婚事了。”
苏羽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说：“放心吧，我到时候会让你爸妈认可我的。”
王琦玉根本就没搭理他。
叶千雪了然，就听王琦玉问：“说起来，你倒是比我自由多了。”
叶千雪微微一笑：“顾家用了几十年，才让顾家的女儿不用联姻可以随意挑选自己想结婚的对象。如今，我也算是沾一点光吧。而且，我也已经和父亲说过了，我不继承他的财产，所以……”
魏宇在边上出神地看着她，听到她说起这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中，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魏家的长辈对儿女的婚事其实有很多看法，只是叶千雪的身份才让自己的行动至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要是叶千雪说不继承这种事，只怕家里又会有说法了。
只是转念想到对自己的行为多有支持的父母，他才放下了心。
就算爷爷有什么想法，只要爸妈支持，他也无所谓了。
王琦玉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叶千雪：“那你想过以后会是什么人陪在身边吗？”
叶千雪愣了一愣：“不，没想过。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现在想太多，到头来反而成了对自己的桎梏。”
王琦玉眼角的余光看到魏宇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失笑，对叶千雪说：“也是。真碰到了那人，发现自己之前对爱情所做的一切假设还都真是假设，一点都用不上。”
苏羽在边上兴奋地贴近她：“亲爱的你是说我吗？我是那个让你抛弃所有条件的人对吧。”
他这副搞怪的模样让叶千雪和魏宇都笑了起来，王琦玉拿了片哈密瓜就塞到了他嘴里：“少说话！”
苏羽故作委屈地去啃哈密瓜了。
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完这一顿饭，心底有些明白，以后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将会越来越少。
他们的年少轻狂，也将渐渐消失。
所以分手的时候，四个人都很沉默。
魏宇送叶千雪回去，一路沉默无语。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魏宇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小雪，我两个月前说得事，你还是不同意吗？”
叶千雪一怔，陡然想起那个告白来。
她看着魏宇，他的表情分外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