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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巴山云飞 带露梨花狂风吹折

夜色深沉,秋风渐起,好又来大客栈仍然热气腾腾,不时有携剑挎刀的英雄豪杰匆匆赶来,把刘二麻子夫妇喜得不亦乐乎手忙得不亦乐乎。

文亦武坐在酒楼一角默默饮酒,那莹白如玉的手掌端着一只莹白如玉的杯子,杯中盛满红红亮亮的女儿红。

他身形修长眉目清俊,似乎毫无剑侠气概全不像武林人物。他稳如春山,静若秋水,目光却未放过一位江湖英豪。

那个在江湖中一言九鼎武功已臻化境的少林寺无相大师,慈眉善目宝像端庄,正默数佛珠闭目禅思。他身边那个一派威严的汉子无疑是其俗家弟子刘庆邦,据说他曾一拳劈死一头华南猛虎,有“神拳无敌”的美号。

一向阴阳怪气,武功却堪称邪道顶尖的崆峒二老马元霸和冯元通,曾以其邪功数度搅乱江湖,很少有人奈何得了。他们那一表人才却又带些脂粉怪气的弟子,崆峒四英:安天佑、鲍显昱、边文进和卞文渝,四人连成的“崆峒剑阵”无人能敌,一向横行西域塞外。其中安天佑武功最高,他的太阴掌和太阴剑在崆峒派中,除了他父亲掌门人安三元和崆峒二老之外位居第四。他将是崆峒山第五代掌门人。

青城山智弘师太和她的两个女弟子,青城四秀中的真如、真意,也不甘道山寂寞,奔赴巴山凑热闹,离她们不远坐着峨眉山空明禅师和他的两个俗家弟子曹慈和程巩,此时他们趁师傅低头喝茶,与真如真意两个清艳照人的女尼眉来眼去,看来他们相识已久,早就暗生情愫了。

杂派人物更多,有黑道绿林英雄石中天石中玉兄弟,黄河五鬼沙滔、江浪、池湖、汪海、洪泽,“五虎断门彭家刀”的山西彭宪武,“六合神刀”的传人范华,西域沙漠之王雷胡子雷啸天和他的手下、川康藏地红衣喇嘛桑结、桑错条格尔西。

文亦武看得身静心躁,好几次差点按捺不住满腹狂愫。但他毕竟是肩担大任之人,用几杯酒就把心绪平息了下去。

忽然楼下又一阵喧闹,文亦武从窗口望去,不由大惊。鼎鼎大名的武当掌门通玄道长,和两大护法通虚、通禅居然也来了。随他们而来的当然有武当七子太清、太平、太和、太静、太安、太慧、太常和武当七剑慧净、慧明、慧远、慧空、慧道、慧初、慧妙。

这一行人前呼后拥声势浩大,实因当朝皇帝宠幸娇纵之故。朱明帝王历来崇信道教,试图集天仙、教主、人帝于一身,大脑壳昏君还为自己妣道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堂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尊开真仁化大帝”,皇妣号为“三天金阙无上玉堂总仙法主元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

自是,武当道教蓬勃旺盛,武当弟子遍布天下。历代英杰辈出,已与一向统率天下武林的少林平分秋色,且有隐跃其上之势。

武当弟子傲视天下目无余子,常以武林领袖自诩,七子的“北斗阵”变幻无穷凶悍刁蛮,昔年几大门派掌门联合破阵都失败了。七剑个个俊秀不凡,两仪剑法令人望而生畏,加之自视为御教高徒出手就凌人之上。

文亦武对武当派并无恶感,常思结纳之计,只是目前尚无进展,这次也许有机可乘。

武当山人尚未登楼,华山派掌门人毕不凡带领着华山四杰李振威、王振雄、宋振豪、杨振武,还有女弟子王忆香、谷忆秀、陈忆霞、赵忆春和义女华忆红,也赶到了客栈门外。

毕不凡人称“君子剑君子人”,武功高绝,正直坦诚,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好手,尤以义女华忆红深得真传,以清纯凌厉之气纵贯武林。

武当派和华山派素来不和,已是江湖尽知之事。文亦武一声冷笑,随手抛了一个物件下楼,再举杯畅饮,坐等花开。

武当七子之一的慧空刚要上楼,后脑忽遭一只石蛋袭击,顿时隆起一个血疱。大怒转身,只见华山派一伙正朝他张望,便一声吼喝:

“谁施冷蛋伤我?有胆量站出来!”

华山诸人不知所言,对他那横傲之气难免不满,李振威挺身道:“你们武当佬儿就会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华山派从来君子坦荡,绝不用暗器伤人,哼!”

又痛又气的慧空不再说话,抽出利剑便朝李振威劈来。那道剑光亮若内电迅若奔龙,乃两仪剑法的高招“孽龙闹海”,对手稍有迟疑必然人头落地。

华山四杰见他来势汹汹,四柄长剑一起迎上,一时寒光迸裂锐声乍起。武当七子见势不妙,也一齐助阵,酒楼前的空地倒成了战场。

此时通玄道长和通虚、通禅都在楼边静立不动,默默观战。而毕不凡和华忆红也按剑而立,像在观赏一场游戏。

十二个回合过去,双方胜负难分却愈战愈勇,把在酒楼相聚和客栈歇息的江湖好汉都吸引过来,连连为他们高超剑术喝彩。

这时毕不凡对通玄道长拱手道:“道长,此处并非天池山庄,大家何苦空费精力?”

通玄将道袍长袖一挥,淡淡笑道:“这倒也是,你我两派总想比个高低,天池山庄倒是个好地方。”

毕不凡叫道:“振威,你们还不住手么?”

李振威四人只好收剑抽身,可杀兴正起的武当七子却趁机相逼。

只见通玄将手一抛,一条布带飘洒开来,恰好落在七子的剑前,他们只好停止追杀,退回师父身边,可脸上怒气未消。

一句轻语,一条布带,就化解了一场恶战。倚窗观看的文亦武暗叹一声,又开始独饮独酌,本来就不平静的心绪又躁乱了。

他猛想起一桩心事,便走到楼廊一角,轻身一纵就窜到隔壁喜春堂的屋顶,再如风一般卷下稳稳立在妓馆的宽敞走廊里。

他悄声无息贴窗前行,到了那间陈设华丽窗户开启的花阁,一个鱼跃灵巧而入。当他挺起身子,点上红烛,不由为眼前景象一愣。

绣床上只躺着蝶花姑娘,她刚领略过男女欢爱又痛苦又快活的滋味,正半裸玉体慵懒地躺在床上香梦沉迷。

那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仍伏桌面睡,对那床之上的风流浪事一概不知。而他要找的人全无踪影,那人真是一只飘忽无定的采花淫贼。

文亦武没别的办法,只好一把揪起书童,沉声问道:“小子,你家公子哪儿去了?老实回答,我不会伤你。”

左梨雪睡得正香,遭此侵袭不由惊恐,然她马上镇定,故作昏沉呆涩道:“我家那个花花公子总是东游西荡寻欢作乐,我怎么晓得他到哪儿去了。”

这话有理,文亦武只好丢开她,转身掠出窗外。刚想返回酒楼,却见花蝴蝶赵无忌正在里面,恰好坐在他先前的座位上。他叹息一声,就从房顶朝城外走去,那身轻功竟使房瓦毫无声响。

左梨香睡意全消,起身走到床前一看,只见蝶花姑娘云鬓蓬乱玉体裸露,而绣花床单上数点落红在烛光下分外夺目。

她不由大怒,暗骂道:“好一个白云飞,假君子,真色鬼!骗我昏睡,自己却偷干下流勾当。哼,等我找着你,不骂你个狗血淋头才怪!”

她顿觉满室污秽不能再留,便飞身下楼寻自己的乌黑马去了。

不知为什么,当看见自己的黑马,左梨雪竟委屈含泪,抱着马头轻声抽泣。

此时正是初夜,明月当空,天地一派皎洁。

白云飞善走夜道,在山野间也行走如飞。但出城不远他就觉得腹中饥渴,想起十里桥亭有家酒店狗肉包子和高粱酒都有名气,便打起精神奔它而去。

一道风雨长亭横架小河两岸,桥头就是那家酒店,蓝布招幡上绣着三个歪歪斜斜不伦不类的白字:狗肉酒。

好在对饥渴之人来说,有狗肉又有酒也算一桩快事,所以这家小店也生意兴隆,如此夜深居然还灯火明亮。

白云飞刚要入店,却被一个浑身恶臭恐怕三年没洗过澡的小叫花抢了先。他不过十七八岁,拖一根讨口棍,在店门口就放了几注响屁。

白大侠本要生气,可多看那小家伙一眼,气又散了。于是他闪到暗处,想看一出好戏。

店内也是豪杰满堂,忽来一个又脏又臭连放响屁的叫花子,把所有人的食欲乐趣都扫个干净。有人恨恨地道:“他妈的真霉气,碰上这样一个叫花虫,老子真想一刀砍死他娘的!”

小叫花却无惧色,进门就高声哀叫:“大爷大伯,可怜可怜我吧,小的已经三天三夜粒米未沾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哟……”

他一边叫苦一边盯着那些桌面,乌脏的手忽地一闪,就抓到一条狗腿,不由分说就大啃特啃。

那条狗腿是一个胖汉的口中之物,如今不翼而飞他好不气恼,一出手便是“金龙探爪”,直劈小叫花颜面。

小叫花并不躲让,只是在利爪临面的一刹那把头部晃了一下,那聚着千斤之力的五指扑了个空。他嬉笑道:“大胖子,你这人也太小气,一小条狗腿丢了,也值得出此重手伤人性命吗?”

胖子喘气道:“小野猴,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敢来放野。”

小叫花笑道:“你不就是河北佬张国威张大侠吗?你的大力鹰爪功倒有几分火候,差点毁了我的面容呢。”

胖汉一惊,低声道:“你竟知道我,是丐帮的人吗?”

小叫花摇头道:“什么帮呀?我好吃懒做被老娘扫地出门,只晓得什么鞋帮,不晓得什么丐帮。”

丐帮是江湖中第一个大帮派,天下乞丐都汇聚帮内,其中有天生无赖,也有盖世高手,就是名门正派也畏惧三分。这小家伙四处行乞,竟不知丐帮为何,真是个野叫花子。

“哈哈,胖大哥,这小子在装疯卖傻。他既躲得过你的鹰爪,却不知道丐帮,真是笑话。小子,大爷赏你一个狗肉包子,快说实话。”

邻桌的壮汉抓起一只热气腾腾狗肉大包,随手抛来。那包子快若飞弹,直扑小叫花前额,在场有人识得这“飞鸟啄人”的高招,不由为小叫花担心。

可那小于双眸一闪,颈子一探,就用嘴巴将包子刁住了。接着他喷气一股,使那包子如利箭飞出,直直端端击向壮汉,一声钝响,包子已在他面上开花。

“好啊!”店内有人喝彩。

小叫花却说:“可惜一个包子。这狗肉包子打狗,倒也痛快。”

瞒面肉屑的壮汉抽身而退,瞪着小叫花发下怨毒誓言:“你肯定是丐帮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孙昌武必报此仇!”

说罢他一个闪身出了酒店,躲在门口的白云飞看清他是“洛阳神弹”孙昌武,江湖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个心胸窄小的人,小叫花这个玩笑开出麻烦了。

店内人对小叫花当然刮目相看,他走到一张桌前,掏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叫道:“老板,拿好酒好菜来!”

望着那热气四溢的狗肉大包,白云飞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只有略施巧计来骗点食物了。于是他跨进店门就叫道:“小叫花子!”

小叫花正欲吞食一个热包子,听见有人高叫就停住了,困惑地望着他:“你在叫我?”

白云飞道:“方才见你身手不凡,把洛阳神弹孙昌武都气个半死,大哥想给你打个赌。”

小叫花笑问道:“赌什么?”

白云飞道:“就赌这盘包子,谁赢了谁吃。”

小叫花道:“好!怎么赌?”

白云飞瞄他一眼,平静道:“就斗斗手上功夫,谁先触着对方身体,谁就算赢,输者就付银子请客。”

他还没说完,那小子早已起身,一个“老鹰扑食”将右掌朝他前胸刺来。可白云飞早有防备,侧身一闪自己的手已探向他肩头。

可小叫花身手异常灵活,立刻缩成一团,又一招“蛟龙出海”,左掌直奔他大腿。这一手出得迅猛,白云飞背后已是墙壁几乎无法躲避。

他只好挺身一纵,把酒店屋顶冲出一个大窟窿,落地时已到店外竹林之中。刚刚站稳,又听见一声喘息,有两股热风从两面袭来,好生快捷!

这次他却毫不避让,双手向前一迎,就握住两个小巧结实的肉团,轻叫一声:“是秋秋?”

小叫花大惊欲逃,可他两只乳房已被白云飞的巴掌牢牢罩住,令他无力动弹,只好嗔道:“你这坏蛋,明明知道我是谁,还如此戏弄我,真不得好死!”

这是一个娇柔清丽的女声,白云飞只好松手:“对不起,千秋小姐,我白云飞敢得罪天下之人,也不敢得罪你啊!”

见他松开自己,万千秋一腔怨气就少了一半,道:“好你个该死的江湖浪子白云飞,今天算你讨了便宜,下次再无理戏人,我非剁了你手掌不可!”

白云飞知道她的话并非儿戏,因为她就是丐帮之主万重山的掌上明珠万千秋,得罪她的人必死无疑。

白云飞拱手道:“千秋小姐息怒,我也是身无分文,腹中饥渴,又不愿委屈行乞,才出此下着,日后有机会当报答于你。”

听了这话万千秋怒气全消,忍不住借着月光打量了他一眼,这个英俊飘逸的青年令她心醉神迷,喃喃道:“白大哥,我找你找得好苦,请吧,不然那些包子都凉了。”

白云飞正欲随她进屋,忽见一道寒光凌空而来,他慌忙抓住一根竹子将身体弹出一丈开外,还未落地就听见一个女声怒叫道:“秋秋小姐,切莫上那骗子的当,他刚在巴州城喜春堂骗奸了黄花少女,又来这儿哄吃你的包子。这家伙面正心邪,最会欺哄女人,你要小心!”

这是左梨雪的声音,白云飞又好气又好笑,分辩道:“左家小妹,我离开喜春堂就径直出城,哪能去干那种丑恶勾当,你误会我了。”

左黎雪恨道:“少来花嘴骗人,那蝶花姑娘已被人奸了,不是你这色鬼又是谁!看剑!今晚我杀不死你,也要撕开你这伪君子的面皮!”

剑光粼粼而至,如无数银蛇奔穴,左梨雪的剑法也不俗。白云飞心中有数,不便还手,只能左右避让。不料万千秋又从背后袭来,她手中的讨饭棍变得如蛟似龙,凌厉无比,大网一般向他罩来。

这时白云飞索性立定,任她们劈杀,嘴里道:“你们冤枉我,真是百口莫辩,要杀要打就由你们吧。”

剑抵头顶棍到腰间都冷凝不动了,两个姑娘都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左梨雪咬牙道:“哪个冤枉你?是我亲眼所见。既然你敢做不敢当,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云飞道:“我也没做,为什么要空背污名?死在你们二位的剑口棍下也好,落个清白。”

万千秋见他如此坚定沉稳,就说:“你自言清白谁肯相信,愿意当着我和左小姐的面,赌个死咒么?”

白云飞心弦一松,仰面道:“日月昭昭,苍天可鉴,我白云飞若有骗色诈财之不义之举,当雷轰电劈死无葬身之地!”

咒言一出,两个女郎的心也松快多了,都怜爱地望着她们刚才还想置于死地的青年。其实她们都不愿白云飞是那种淫邪放浪的江湖小人,这样英气超群武功过人的年轻剑客毕竟不多,他身上总寄托着她们内心的某种希望。

两女一男正要转回酒店,忽见前面站着一个身系黑披风的高挺汉子。他双手抱在胸前,阴冷道:“白云飞,你刚在喜春堂为一个黄花闺女开苞剪彩,又来这儿哄骗两个天真少女,狼子野心何其歹毒!”

白云飞惊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血口喷人!”

听到这番话左梨雪和万千秋又拔剑提棍,做出欲击欲劈之势,白云飞刚在她们心头恢复的形象又在垮塌。

黑披风道:“白云飞,你好一个风流情种!一夜连戏三女,就不让一个兄弟玩玩么?”

这话一出,白云飞悟出其中底蕴,怒道:“呸,你这采花淫贼,当我是个傻瓜,喜春堂开苞戏女之事,肯定是你所为,居然想嫁祸于我,实在可恶!”

“哈哈”,黑披风笑道:“是我干的又怎样?可惜你枉花几百两银子,让老哥享尽初度春风之美妙。现在你也该让一个给我,让她尝尝我二度春风的劲头!”

万千秋和左梨雪这才明白淫贼歹恶,齐叫一声,把利剑长棍逼了过去。白云飞也杀意顿起,一个“鹞子翻身”窜至黑披风身后,用双拳迎击。

他们三人成三足鼎立之势,把黑披风围在中间。万千秋和左梨雪虽知道不少江湖败类,还从未亲见如此卑鄙淫乱又秽言不惭之徒,真恨不能将他剁为肉浆。

黑披风被围中心,也觉不妙,但他仗持武功非凡可以对付一阵,实在不行还可溜之大吉。他也持剑相向,抵挡三路打击。

一阵精钢锐铁搏击之声打破秋夜静寂,一片水清月光里银蛇飞舞,如同春潮陡涨铺天盖地。而黑披风就像一只黑篷孤舟,在惊涛骇浪之中挣扎沉浮,渐渐失去舵力欲翻欲坠。

三人合力斗淫贼,居然配合默契,胜似名门剑阵,天衣无缝。

眼看黑披风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忽然一股狂风飞沙卷石而来,灰蒙间一道黑影如黑雕一样刁钻而入,竟突入他们的包围圈,降临黑披风身后,并对他肩头轻击一掌,威严道:“你小子不逃还待何时?”

黑披风听那声音已觉胆寒,趁白云飞他们惊讶之际,找到空隙腾身飞蹿,如一道黑色闪电遁入秋夜。

这下白云飞三人围着的是一个面蒙黑纱的中年男人了,他不慌不忙,好像对两柄和剑一支长棍无所畏惧。

白云飞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帮那淫邪小人?”

蒙面人道:“我是何人不必透露,日后诸位自然知道。方才那家伙的确是个小人,但他也毕竟是我的弟兄之一,不能不帮。不过,我回去之后,必要对他进行惩罚,这也算为诸位解恨吧。”

左梨雪锐声道:“你们既是兄弟,必是一丘之貉,少在这儿花言巧语,看剑!”

她和万千秋同时出手左右夹击,可蒙面人只笑了一声,就纵身一跃,并在空中翻滚几下,就再也不见踪影。

白云飞一直站立不动,只冷眼看那蒙面人言语动作,仿佛入了神。

见人逃走,左梨雪恨气难消,击了他一掌:“姓白的!你是在看戏吗?你若出手,他逃不了!”

白云飞认真道:“这确实是一出我从未见过的精彩好戏。但我知道,就是我全力出击,也阻拦不了他的。这人既能钻入我们这滴水不漏的剑棍之阵,当然也逃得出去,功夫道法之深厚,可谓天下少有。”

万千秋思虑片刻,道:“白大哥,你看他到底属于哪个门派?估计是谁?”

白云飞怅然摇头,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两位女侠默然无语,她们入世不深,见识不广,第一次面对江湖惊涛骇浪,内心激动而又惶惑。

明月朗照,山地寂静,方才的腾腾杀气早已散尽,秋夜又呈一派宁和。

白云飞和两个女孩返回酒店,在门口他眼中精光一闪,颜面立刻有了一种复杂而又亢奋的神色。

一个穿着紫袍头系绾巾的中年侠士端坐堂内,他旁边桌上架了几笼喷着热气的狗肉大包,其他客人都像被他的气势压住了,个个沉默无语。

万千秋叫道:“我的包子呢?”

中年侠士拱手道:“万家小妹,你的包子冷了,还是请用我的吧。不用客气,这店里所有包子都被我买下了,专门请客。”

白云飞笑道:“也请我?”

中年侠士道:“当然。连一个正派恼邪门恨如云变幻如云乱飞的巴山白云飞都不请,我未免太傻了。”

白云飞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能一句话点透他的本性,警觉道:“你是谁?”

侠士道:“我吗?文可文,武可武,只是两样都不及白大侠精通。”

白云飞朗笑道:“我明白了,亦文亦武盖世全才,莫非你就是名动江湖难见其面的超凡剑侠,白山黑水文武全才的文亦武?”

文亦武暗惊,但他表情目光绝不流露,只微笑着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无论谁都可从这个简单动作,看出他的沉着镇定。

左梨雪和万千秋早就饿了,上桌就大吃特吃,一点不在乎女儿家的体面。白云飞也很饿,但他很克制,因为他从看见文亦武这个人头一眼开始,心里的警觉就没散去。

这时文亦武送过一杯酒来,白云飞立刻感到一股阴冷暗力从酒杯传透自己全身。一杯酒下肚,他心房却荡着一阵寒气,仿佛他自温暖明亮的阳光下,突然坠入冰天雪地心身正在僵硬。而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又递来一个热包子,才把他从冰寒中拉了出来。

文亦武的笑容是那样亲切坦荡自然温和,气度又那样大方慷慨镇定自若,既没有那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也无那些饱学之士通博之才的清高孤傲。

如果要选人做朋友做兄弟,那么文亦武就是可排第一位的人选。他就像一朵盛放的空谷幽兰,高雅不凡。一旦被人发现,无不赏识倾慕。

但白云飞此刻很不舒服,不是身上胃里不舒服,而是一种明显的心灵感受,就像他敏感到一种潜在的威胁一样。

他不明白对这样一个初识之人,怎么会有这种可怕而奇怪的感觉,如像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子,它闪着幽兰般的光芒。

此刻他分明觉出文亦武在借敬酒发暗力,身子不禁抖了一抖。有道是会者不忙忙者不会,白云飞哈哈一笑,将空酒杯一抖一翻再一送一托。

文亦武赞道:“好!一招太极门的翻花舞袖,又一招昆仑派的引水推山,虽系偷学而来,也到了九分火候,好!”

白云飞道:“你的无形之功也不错嘛,它出于无形化于无形,没有点眼力,看不出的。”

文亦武仍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白大侠知礼识趣,幸会幸会。”

白云飞大笑道:“文兄风采逼人俊雅儒秀,白某结识这等江湖雅人武林奇士,真乃三生有幸,请我敬兄三杯,请!”

他举起酒杯发出一招南岭世家的“江河日下”,绵绵不绝的内力如滔滔不绝的汹涌江水向文亦武澎湃而去。

文亦武接杯时身子微微一抖,随即一招黑山五熊的“搬石填海”,他杯中的酒竟未洒一滴。

两人相峙不动,那只小小酒杯,真如一座大巴山一样沉重,谁都无法把杯中美酒送到口边,同时都感吃力从鼻尖渗出很细的汗珠。

在这短短时间里,文亦武惊讶白云飞的武功,简直没有家传门教,更没有什么章法套路,确实是他碰到的棘手人物。

文亦武本来练就一种鲜为人知的玄阴掌,已有七分火候。这种玄阴掌极阴极寒,若练到十分火候,只要一掌发出滴水立可成冰。

他虽只有七分掌力,也足可使人胆寒心寒,而白云飞居然能够抵挡,还能笑出来,内功之厚令他感叹。

白云飞同样感叹,对方无法摸清他的武功路数,去探寻他的师门渊源。因为他根本无师可言,若有不少恩师,皆不过是仇敌而已。他正是从敌人那里学到一身惊人武功的。正因为如此,他的内功修为不及文亦武,显得厚而不精,杂而不纯。

所以他全靠自己的敏捷变幻来阻止对方,否则便不是文亦武的对手。

文亦武的功夫他也惊奇,浪迹江湖这些年,他从来自信见多识广,对任何一家门派也不觉新鲜。而跟前这个书生般的人物,实在清新异常。

有道是:武字一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够见到这等人物,也是一幸。

不过,白云飞有白云飞的长处,这也是他历经劫杀居然活到现在的关键。因为他总对自己充满信心,从来越是险恶越是轻松。所以他能冷静顽强对敌,就在应对之间,他就有了克敌制胜的法子。因此,文亦武很可怕,他却无畏了。

万千秋和左梨雪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桥亭酒店这狗肉包子确实可口,她们已吃掉整整一笼了。

在旁人看来,白云飞和文亦武只不过在相互说笑彼此敬酒而已。怎知他们却在暗中比武,都到了险恶绝伦的地步,谁也不敢先行罢手,否则对方顺势一击,不死也会重残。而再比下去,只怕会落个两败俱伤。

文亦武的脸上有些泛白,一双眼睛愈发阴森逼人。

白云飞的笑声不再那么清朗,他的双眸炯炯如火热到极点。

这对左梨雪抛过来两个包子,笑道:“接着!一杯酒两个人争着请客,酒哪有包子好吃哟。”

两个粘成胶态的人望着两个飞来的热包子,彼此一抖同时分手接物,也同时吁出一口长气。

文亦武咬一口包子道:“白大侠,我算认识你了。”

白云飞也咬一口包子道:“文大侠,我更认识你了。”

文亦武面色严肃不再言语,起身拱手作别。

偏偏这时吃饱了的左梨雪定眼看他,忽地惊叫道:“你是……”

那话刚才出口,一支冷镖就已刺入她的喉头。镖从何而来?连白云飞都没觉察。

他扑去搂着她,哀叫一声:“梨雪!——”

左梨雪的双目仍盯着文亦武,美丽的瞳仁渐渐散开,身子突然一抖,整个儿偎入白云飞怀里。

白云飞紧搂着她的遗体,抬头喝问文亦武:“你怎么解释?”

文亦武平静道:“无法解释。你已知道杀她者并不是我,这就够了。”

白云飞岂肯放过他:“看来她认出了你,你怕她说出什么,才杀人灭口!”

文亦武依然平静道:“你很多疑。她也许知道一点秘密,但人死秘密也就死了。不过,我还是要说,有一点你异常清楚,杀她者不是我。”

白云飞气得眼昏头胀,他俯身拔下梨雪喉头那支利镖,见上面连一点暗记都没有。显然这个杀手是个无耻小人,有胆暗器伤人却无胆江湖留名。

万千秋也跪在梨雪身边,哽咽道:“左妹子,你死得好奇怪好悲惨,这么年纪轻轻水灵白净的美人儿,居然也有歹徒敢暗杀你……”

白云飞把左梨雪抱起来,发觉文亦武已不在了,他没有追赶,因为沉重的悲痛已使他热血冷凝四肢僵硬。

店内其他人默望着他和那娇若梨花的死者,谁也不敢多一句嘴,因为那离奇的暗镖,也可能随时飞刺他们的喉头。

白云飞抱着那娇小雪白的少女之躯,从酒店走出来,穿过茂密的竹林,来到淙淙流淌的小河边。一泓月光,静静地照着他们。

万千秋不敢走近,只在竹林边望着他们,心里除了悲痛之外还有别样的情绪。

水流不再复返,人死不能复生。白云飞抚摸着左梨雪那静若月光冷若春雪的脸庞,喃喃地说:“梨雪,是我害了你。”

死者无言。万千秋却忍不住轻声问道:“白大哥,你怎么这样说?”

白云飞痛苦道:“她如果不紧紧跟着我,不发现某种秘密,就不会招此杀身之祸了。”

万千秋明白了,动情地说:“白大哥,想来你已知道,梨雪对你如此紧跟不舍,一定从内心深深爱慕你。我想,她为你而死,也心甘情愿。”

白云飞点头默认。他知道这一点并不迟,却根本没有时间机会来回报她。等他真正意识到那片感情的热忱珍贵,她却像一瓣带露梨花被一股狂风吹卷而去了。

这桩憾事恨事将伴他一生,永远无法回避。

他抱着她又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山上走。

万千秋追了几步又站住了,问道:“白大哥,你带她上哪儿去。”

白云飞道:“巴山之巅,白云之间,像梨雪这样冰清玉洁雪白无瑕的女孩,应该在那儿安息。”

万千秋含泪目送,两人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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