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到辰时。
仲俞的单人队伍行进得比想象中轻松许多,这前往东南方向的行途,便是到了此时也未曾出现何许变故,有且可忽略的,也仅是他顺手诛杀了几只正在路边懒散踱步的下等野兽。
以他的身法,自然是四队之中最快抵达阵角之处的那一人。
望着周边如出一辙的山崖,仲俞陷入了一阵沉思。
想要一举击破阵眼,首要的前提便是先行找寻出阵眼的所在。
对于仲俞来说,这还算不得什么难题。与先前同辙的,他从怀中取出了煅烅,随后将其浮置身前。
“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
仲俞催势着灵力,在口中吟诵一段口诀,那是一种用于寻找阵位的术法。
眼看着身前的煅烅开始徐徐打转,仲俞平静地等待着它的停息。
半刻后,闪着火耀的煅烅似是受磁石吸引一般,略微摇晃地指向了东方一角。
仲俞并未就此收回煅烅,而是随着它的方位导引,往前谨慎而行。
愈往前走,从煅烅传来的抖动便愈发明显,仲俞明白那是自己离阵眼处已而不远的结果。
直至煅烅发生急剧偏转之时,仲俞才将其收入了怀中,因为此时的他已成竹在胸,他深知自己脚下踩踏着的草芥之地,便是那隐秘阵眼的所布之处。
“那皇羲确是有趣,竟将这守器克演之阵的阵眼其一,随手散布在这草莽之中。”仲俞望着足下杂草横生的荒芜片地,在口中喃喃道。
先前裴韶未曾提及,亦是他不曾从太明观藏书阁中观阅到的,便是这不甚起眼的守器秘阵。
在将崆峒山诸魔屠戮殆尽后,伏羲将未复灵度的兹裂之器深埋地底,随后在崆峒山脉的方矩四角,分别布下一处阵眼,目的亦是为了掩藏神器兹裂的存在,同时也为防备一些心怀不轨的修道之人。
若兹裂落入某些阴谋家之手,他们指不定会在这神州浩土上闹出一番大动静,届时便是将诀了贼人,也难以挽回已而造成的损耗,人与物力亦皆已矣。
仲俞以往所遇的阵法,无一不是以击碎阵眼而达成破阵的目的,然眼下伏羲大神所留下的阵法,自然不会以如此简易的方式让这秘阵溃散。
深明此点的仲俞,亦不会冒然出手,他围绕着脚下除去草芥只余些许零散石砾的地面来回巡步了几周,想要从中发觉些端倪。
如此来回了一刻钟,仲俞虽是不甚明了,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先前一直未曾注意的诸多石砾,此时在仲俞的眼中却是有些蹊跷。他发现脚下分为两色的扁平石子,似乎按照着一定的规制摆放,而那些貌似无用的草芥却如是道道格界,将那些石子井然有序地分隔开来。
“此地…莫不是个棋眼?”仲俞在心中如此推测,因为眼前的境况,确实宛如一盘尚未完成的棋局。
有了猜测,那便需寻出解谜之法。
仲俞眉头紧锁,冷静分析着这地面之上的棋局走势。此时色泽较亮的石子似乎略占主导地位,将“黑棋”的多处走势封闭了“气”,而仲俞要做的,便是将这些“黑棋”从僵式中释解而出。
“若我在边星落子做目,则易出现四劫循环之象…不可,倘若棋局判和,阵眼将无法可破…”
仲俞的神色变得愈加严肃,眼前的僵局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容易破解,因此他迟迟不敢下手。还有一个要因,是仲俞不敢确认棋局能否重置,若是未曾思虑清楚就草率出手毁了局势,那必将得不偿失。
“在此处做小尖虽属稳实,却难以避免被白方提子…”
“倘若此处挡子防守,后续黑子似乎也无法脱困…”
时间在仲俞无数次的落子推测下悄然流逝,眼下他已耗费了近半个时辰驻足在这棋盘之前。
仲俞发现,白子的棋势过优,不论黑棋如何设防与挣脱,都避免不了最终败北的结局,目前最好的方法,也仅是与白方对弈成和,那与输了也无所分别。天意弄人,留给仲俞的时间实属不多,他所能耽误的,亦仅剩半个时辰而已。
“此般残局…究竟当如何才好…”
仲俞露出了一丝愁容,他虽自认棋艺尚佳,眼下却找不出一个有效的破解之法。
身后忽而抚来一阵清风,吹落了崖上古榕的几片干叶,叶片随着流风轻舞,萦绕在仲俞的身周,待风止毕,那些枯叶失去了维系,缓缓落向地面。
仲俞依旧俯首观望着棋局,他心中知会,若是不能破解这个阵眼,那其余三队即是完成了任务,却也是徒劳。
由于落叶对棋盘的遮盖影响了仲俞的观察,他因而蹲下身去,欲将其撇到一旁。
而在他的右手触及到叶片的前一瞬,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处竟是…七星十二位…”仲俞望着落叶所在的位置开口喃喃道,随后陷入了一阵沉思。
他的目光闪烁不断,迅速在脑海中构建起两人对弈的遐想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往后演算双方的棋局走势。
一炷香的时间后,仲俞胸腹畅快地舒了口气,他此时脸上展现的,是一抹奕奕神采。
“真是料想不到!此般弱势的黑子竟能转守为攻,以顶子、冲子为桥,进而缓慢蚕食对方的棋子…此解当真是妙啊!妙啊!”
仲俞便是做梦也寻思不到,帮助自己破解残局的,竟是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
当下他不再犹豫,以灵力操控路旁的一块石子,随后将其精准地落在了先前那片落叶的所在之处。
只见棋局骤然发生了变化,棋盘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块白色石砾,仿佛冥冥玄空之中突生出了一位对弈棋手,与仲俞展开棋局间的攻势。
“好!果真如此!”仲俞望着那块新加入的白子,内心不免一阵欢悦,这个对棋路数与自己先前在脑中构想的相同。
紧接着,仲俞再次操控闲置的石子,在棋盘上按照之前制定的思路行棋。
有了一个完整的对奕构思,仲俞在落子方面自然足够迅速,那种行云流水的出手速度,让人难以相信,他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了的。
一刻后,仲俞含着笑意将最后一子落下,只见棋盘上散布的草芥猛地发出了一道道绿色的精光,而后其上的所有石子骤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此情此景,仲俞明白,守器之阵的东南方阵眼已然被自己破解开来。
“已有许久不曾如此畅快过了,改日定找释常真那老儿好好对奕一局。”仲俞心中如此想着。
既然一处阵眼已破,那仲俞也没有理由在此逗留,他比较不放心的是那由半数太明观弟子组成的队伍,他担心这些弟子们不能够寻找出正确的破阵之法,因而欲前往施以援手。
下一瞬,仲俞便往那崆峒山的西北方向疾行而去。
……
“啦啦啦~啦啦~”
阿芦口中不知哼着什么调调,满是轻松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蹦一跳。此刻的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烦心事。
西南方的山路此时还是较有凉意的,毕竟在这个时辰太阳才初升起些许,光线也不易照耀到这条路上。
况且,今日的太阳亦是比以往的都要黯淡许多。
于封在队伍的后方默不作声,他的目光时刻不离阿芦,后者的任何言行,不知为何对他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这个少年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总是按捺不住在行进时悄悄看一眼阿芦的心情。或许是几个时辰前,阿芦的“怪异”行为,让这个懵懂的少年对她产生了好奇。
不过他也很谨慎,走了许久都无一人发现他在阿芦身上停留的目光。
“世奚哥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呀?”阿芦转头带着些疑惑询问道。
闻言世奚思索了一阵,随后道,“应是不远了,先前在洞中师尊已教会我寻索阵眼之术,过一会我便施法看看。”
“好~”阿芦知会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头继续独自哼唱。
(阿芦姑娘…好可爱啊…)
于封有些呆滞地望着阿芦青春活力的背影,似乎此刻的他已在心中暗生出了某种情愫。
少年突然脸颊微红,在心中暗自想道:
(这种感觉,莫非就是师兄他们说的一见钟情吗?……好奇妙啊……)
几瞬后,于封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甩了甩头,试图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世奚师兄他…好像对阿芦姑娘…)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去琢磨,尤其是回忆起方才世奚在阿芦面前的模样,他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唉…我还是好好练剑吧…”于封轻叹了口气道。